第三滴眼泪 第三滴眼泪刘曙

　　婚姻是座沙做的塔，这句话是我从志鹏那里得到的，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这篇文章，使我们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可是几年后，我们居然闹得达到要分手的地步，是岁月的风雨侵蚀，还是这座塔自身没有牢固的基础？我和志鹏也曾经理智地分析过，却找不到答案。

我努力回想我俩从恋爱到结婚的甜蜜时光，想第一次见到志鹏时他的样子。那时我从临江师院刚毕业，分到《山城晚报》做副刊编辑。编辑部发起一个‘婚姻面面观’活动，收到大量来稿，但多数都没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是拿腔作调的高论，就是淡如清水的幼稚之作。唯独一篇《婚姻是座沙做的塔》让我回味无穷，署名就是志鹏。我原以为他是历尽沧桑的老者，对婚姻分析得这样精辟，每句话都蕴含哲理。印象最深的是这句话：婚姻是座沙做的塔，也许它会永远屹立在爱情的海岸，也许它经不起岁月的冲刷，在最容易倒掉的时候，请奉献出你积攒一生的泥沙。我把志鹏的稿子拿给主任看了，他戴上眼镜仔细看过两遍，对这篇文章赞不绝口，嘱咐我尽快发在头题。

志鹏是个勤勉的人，不久亲自送来第二篇稿子。我才知道他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他在县文工团工作。以后我们交往就比较频繁，志鹏开始疯狂地追我。一天他对我说：云鲲，你读过庄子的《逍遥游》吧！开头是这样，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你注定要嫁给我，因为我是你的化身，鲲鹏终究要合二为一，才能翱翔九霄。志鹏的这句话，竟然让我决定随他浪迹一生。

婚后我才体验出现实和理想之间存在着天大的距离，家庭是幸福的伊甸园，何尝不是一副沉重的担子。我白天要去工作，回来还得做饭、洗碗、收拾屋子、洗衣服.......生活中的琐事接踵而来，循环往复没有头绪。但是我心里爱着志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志鹏除了爱写文章之外，还喜欢看篮球赛，我家的电脑和电视利用率最高。他下班后不是敲打电脑，就是坐在沙发上前饶有兴致地看电视，有时还喊我快来看姚明精彩的三分球。我经常自己在厨房忙活晚餐，时间长了，他对家务居然熟视无睹。元宵节的晚上，我在厨房里炸元宵，沸腾的豆油迸射出来，把我的手烫起好几个水泡。我尖叫着喊：志鹏，快来，烫着我啦！没想到他慢腾腾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草草地看一下说：几个小泡泡没问题，抹点大酱立马就好，一点没有婚前怜香惜玉的影子，转过身又到卧室看球赛。

我忍受不了志鹏对我的漫不经心，虽然他在大事上总是护着我，但是现实生活中多的是细枝末节，他往往忽略了我的内心感受。相识好几年，我第一次流出眼泪。大多数婚姻都是从微笑开始的，当有了第一次泪水之后，必然会有第二次，当第三滴眼泪滴落之后，也许婚姻就走到危险的边缘。

从那次烫手以后，我对志鹏的厌倦感与日俱增。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在卫生间里翻江倒海地呕吐，志鹏却在电脑前大叫：云鲲，你快来看，我的散文登在临江文化网上啦！又是头题。我们同样爱好写作，我为了家庭不得不做出让步，奔波在单位和家庭之间早已使我疲惫不堪。结婚时考虑到我俩都会舞文弄墨，是我张罗买的电脑，婚后我甚至连鼠标都没触碰一下，哪有心思看他的狗屁文章。当他兴冲冲地拿着打印稿给我看时，竟被我一把撕掉了。写作历来就是志鹏的命，我看到他的脸抽搐一下，立马变成猪肝色。志鹏什么也没有说，却摔掉了手中的茶杯。之后又俯在地板上拣玻璃的碎片，我看见他的手在抖，血滴从割破的手指间流下来。他爱把一切都封存在心里，无论我对他怎样，他总是一言不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又一次流下眼泪。志鹏，我们之间究竟怎么了，会这样陌生。

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之间新的裂痕还在继续蔓延。大姑姐伺候我还没到满月就匆忙离去，母亲去世早，婆婆又患偏瘫，带孩子的任务落实到我自己身上，只好带薪休假在家里伺候孩子。我与志鹏就像从一个起点相向而行的候鸟，愈飞距离越远。志鹏以为自己拼命工作，挣的钱全部交给我，这就是对家庭负责，就是对我最大的爱。其实他很难体会到我内心的感受，更难体验到做母亲的快乐与苦恼。我整天被孩子闹得头昏脑胀，实在应付不了志鹏旺盛的精力。我把爱心投入到孩子身上，对志鹏的体贴照顾自然少了。有天晚上他在我睡觉时想偷袭珍珠港，被我稀里糊涂地一脚踹到床下。

此后，志鹏开始酗酒，甚至经常以值班为由夜不归宿。我感觉到我俩就像一块撕开的布，在分裂、分裂，直至变成无数碎片。一天夜里，孩子突然高烧，我慌忙给志鹏打联系，他竟然关机，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我打车到文工团，叫半天值班室的门才打开。我惊愕地看到志鹏的床上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志鹏语无伦次地解释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小...... 我惊愕地张大嘴巴： 小什么，是小狐狸精吧！我怒不可遏，挥手打了志鹏一巴掌。

我的心里很冷，但是我不会大哭大闹，更不会流出第三滴眼泪。志鹏，记得初识你时，你曾有力地握住我的双手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手是心灵的使者，我们会牵手一生的。如今你为什么放开我的手，让我茫然无依。 今后，我再也不会哭泣，因为人生只有两滴眼泪，一滴里满含幸福快乐，另一滴里是忧伤痛苦。当痛苦来敲门时，我绝不会选择回避。我再也不让眼泪挂在脸上，我会让第三滴眼泪流进心里。志鹏还木然地站在那里，我把发凉的手伸给他。志鹏颤抖地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再也不愿意轻易地松开。

志鹏，还记得你的那篇文章吗？婚姻是座沙做的塔，聚沙才能成塔，还是让我们共同为爱情的小屋添砖加瓦吧 !不要毁坏它的完整。我相信我们还能合成一只完整的鸟——鲲鹏。志鹏，我在爱的海边等着你，用诚挚的心守护着爱的宝塔，哪怕你漂泊回来的只有一块破碎的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