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回家过年."除夕,几乎一晚的功夫,胡同,超市商店,到处都在播放这首深情的歌。

一个农村人在城市呆久了,觉得过年一点都不好吃。在我家乡,我记得每年腊月从八打蜡块开始杀猪、做豆腐、煮甜酒、过年、打扫房子。腊月二十三送灶神,接着油炸油饼,贴雪鞋,缝新衣服。除夕上午匆忙集合,下午家家贴春联,陪仙人,吃饺子,抢炉香。除夕迎接新婚,打鼓,拜年。正月初三派仙人,正月初事后看四化,演奏黑烟歌曲,参观庙会等。

在农村过春节,真是多姿多彩,回味无穷,有趣。

杀新年猪

天水说:“除夕,啪啪啪。“我一直不明白“啪啪”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某种方言的谐音,也可能是比喻时间的形容词。总之,每年除夕刚结束,各家都急着排队,杀年猪,处理年货。

我家也不例外。每当那个时候,妈妈都早早去肉店问,排队。所以村里唯一的屠夫早就能杀死精心喂养了一年的肥猪了。(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屠夫是我们家的亲房。年龄和我爸爸差不多。但是我家在村子里辈分很大。我叫他二哥。去我家杀猪的时候,妈妈和大哥早早到了他家,先把热猪的大桶洗干净,

屠夫二哥知道我妈妈一个人煮不了锅,所以叫了徒弟,拖着架子车,径直来到了我家猪圈。在邻居的帮助下,屠夫二哥把肥嫩猪赶出了圈。我也把装猪血的盆放在砧板下,紧紧地裹着耳朵和邻居的孩子,躲在院子里很远的地方。(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随着猪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屠夫二哥喊我去拿盆。我闭上半只眼睛,战战兢兢地把沾满猪血的盆放回厨房,急着回来,屠夫二哥趁热拔猪鬃,结束后放屁,回到屠宰室等着开膛破肚,要猪尿。(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按照我们的习惯,杀猪洗净后,猪尿和猪毛都归屠夫所有,猪的主人只需要收肉和污水。(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所以不是一般的关系,猪尿村的孩子们得不到,我们家和屠夫家是亲戚。杀猪之前我在背后巴结他,所以每年我家的猪尿都是我的。

我拿到猪尿后,管理他的瘦肉,急忙来到外滩洗干净,合伙人们已经准备好牛皮纸和油笔袋,我们把猪尿用牛皮纸包起来使劲揉,等到猪尿搓薄,插上油笔袋,发挥吃奶的力量。轮流往大里吹,最后撒尿,漂亮的。在随后的几天里,我和朋友们每天疯狂地在麦田里踢来踢去,大家都玩腻了,或者等到新年的钟声快响了,才告一段落。(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屠夫二哥在我家洗猪的时候格外小心,猪头清理干净,翻过来的猪场和倒下的猪也要在水里多洗几次。这样,作为母亲的后续,腌培根、切猪油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每年收拾完我家的猪后,二哥照例抬起猪头对妈妈说。你家猪肉至少300斤,阿姨怎么喂猪!每年猪肉最多的一磅,妈妈听了很高的心,急忙在架子车上包装塑料纸,两兄弟顺势去掉了两块肥肉,晚上回来说,两兄弟几乎预料到了。

后来,村里有人问二哥你是怎么估计的,怎么挨家挨户说你那么准确?屠夫二哥一边洗脏手一边说那不容易,我一辈子都在练习这项技术。你一斤猪头肉记得十斤,我一提到你家猪头重,就能数十之八九。(莎士比亚)。

那一年,村民们几乎家家都养猪,屠夫二哥把战场猪都杀了,离过年还有一两天。(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家人)这时,母亲的猪油已经炼好了,只能等热闹的春节,杀猪也成为那段时间的美好经历,是一辈子难忘的童年往事之一。(莎士比亚(莎士比亚)。(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b)蜡团

蜡疙瘩也叫“蜡疙瘩”,说白了就是破冰卖冰。冰是白色块状晶体,看起来像蜡团,所以“蜡”和“蜡”混淆了。此外,打冰块是腊八特有的习俗,所以人们习惯了“劳尔”这个词。

那天水人为什么一定要在除夕打蜡呢?历史书上记载了这一风俗的起源很久,它起源于古人冬季的祭神和神兽醉

淋浴祓禊的仪式。而在我看来,最简单的意思,无非是冰块遇热会慢慢融化,融化的水渗进土壤,土地有了充足的水分,庄稼才会长得旺盛,五谷才会丰收,人畜才会兴旺。


在这里,恰恰不就应了现实生活中,“消”和“旺”这两个字的寓意。另外,冰是水遇冷凝结而成,水又是天上降雨(雪)或地上泉水而得,不就又应了迷信中 “天”和“地”这两层意思。


不管古人怎么约定俗成,现代人怎么理解这一习俗,反正是腊月八这一天清晨,在我们老家,人人起床很早,家家户户都要打腊疙瘩,完了把背回来的冰块,在正堂供桌下、厅房屋里、厨房门背后、水缸旁、酸菜缸旁、灶台上、大门口,以及鸡圈、猪圈、羊圈、菜园子,甚至门外的麦草堆、灶炕灰、粪堆子上都要放,表示消灾消难,消瘟除病,同时祈求五谷丰收、人畜兴旺的意思。


农村相传,有能耐的人,在挖来的腊疙瘩上就可以预测到来年庄稼的丰欠。如果冰块上冻结成的图像像小麦、预示来年小麦丰收;像玉米,预示来年玉米丰收。像哪种农作物,就预示哪种农作物来年必然大丰收,春后安排农事时,人们便多多播种此种作物。


记得小时候,每到腊月八,一大清早,我还在热炕窝里睡懒觉,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背着背篼,老远喊着打腊疙瘩走哩,打腊疙瘩走哩!母亲便急急忙忙把我和哥哥摇醒,我扛着镢头,哥哥背着大背篼,我俩急匆匆来到水泉上面的沟里。


那里早已聚集了很多人,昨夜刺骨的寒冷,把不太宽的水沟冻得严严实实,大家用镢头或斧头使劲地挖,使劲地敲。冰面很硬,急着赶早集的大人们,随意挖些小冰疙瘩就回家了。没拿家伙的人,在篮子里捡些剩冰疙瘩,凑合着也回家了。


听母亲说,腊疙瘩越新鲜圆润越好,越瓷实光亮越喜气,我就和邻居的孩子扛着洋镐,抱着铁锨一直往沟底走,最后在沟里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到最干净、最硬、最大的冰块回家。在返回的路上,冰面很滑,背着一满背篼的腊疙瘩不好走,我们就坐在背篼上,手里拖着洋镐和铁锨,一路哗啦啦地溜冰回家。


还记得有一年,腊月的天气不太冷,冰面结得很软,大家为了挖到瓷实光亮的腊疙瘩,争先恐后地进沟抢好冰,好不容易我抢到了一片硬冰面,急急忙忙把镢头挥下去,同村的王二毛不知啥时候在我旁边,被后面的人撞了还是自己滑到了,跐溜一下,直挺挺地摔在冰面上,头恰好碰到我的镢头,脑袋顿时鲜血直流,我一时被吓傻了,站在那里直哆嗦,他家的亲房急忙背他回家。


后来很自然的,母亲一趟一趟往他家跑,虽说他的头是自己碰到我镢头上的,但道理我还是说不过去。幸亏当时只伤了点头皮,他父母亲脾气也好,没有和我家较太大的劲。王二毛缝了几针,在家躺了几天就好了。


我却挨了家里一顿揍,母亲说幸好是伤了点头皮,如果手底下再快点,一镢头下去,那还了得,听了母亲的话我也一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次一提起打腊疙瘩的事,我就会想起王二毛的头。


远处传来了爆竹的声音,年的脚步也越来越近。童年的各种记忆,在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总是想着回老家过年的愿望,因为许多客观原因的打扰,始终没有实现,我想把它逐渐地忘记,但我越是这么想,思想越是杂乱。看来这段儿时不经意的往事,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可亲可敬的故乡,我日思夜想的老家,还有那又冰又爽的腊疙瘩。

(三)送灶爷和馓搅团


腊月二十三,馓上一锅香搅团,好让灶爷上青天。在我们老家,人们把灶神或灶君习惯称为“灶爷”,“爷”在这里是尊称。送灶神的仪式称为“送灶”或“辞灶”。


农村相传,每年腊月二十三晚上,灶爷便要升天转娘家,去向天上的玉皇大帝汇报这家人全年的所作所为,玉皇大帝根据灶王爷的汇报,再将这家人在新的一年中,应该得到的命运指数交于灶爷之手。灶爷转够七天时间的娘家后,于三十晚上返回人间,并一直留在家中保护和监察这家人,直至来年的腊月二十三再次上天。


对于这家人来说,灶爷转娘家期间的工作汇报,直接关系到来年全家人的吉凶祸福。为了让灶爷上天后,少给玉皇大帝打小报告,多说些家里的好话,并期待来年家里多财少难,平安幸福,就用搅团粘住灶爷的嘴,让他上天多言好事,下凡多带喜庆。城里人送灶爷时献灶糖,或许道理也跟农村人馓搅团是一回事。


说到吃搅团饭,必须先馓好玉米馓饭,然后把炒好的烫菜舀在碗里,油盐酱醋辣子调合适后,再把馓饭夹在烫菜里和(拌)着吃。记得小时候,在农村每到过年总要下雪,于是我就固执地认为,过年和下雪一定有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每逢下雪的时候,我便掐着小指头成天缠着母亲问,外面都已经下雪了,怎么还不过年啊。每当这个时候,母亲便拧着我的小耳朵说,等到你的耳朵冻得很红很疼的时候,就到过年的时间了,过年似乎又跟我的红耳朵有了某种联系。


我小的时候很贪玩,常常外面下了雪很冷的,我还要跑出去玩,每到过年的时候,我的小耳朵总是冻得很红很肿,晚上睡觉都不敢碰,一碰就疼,特别是天暖和时,更是火辣辣的既痒又难受。左等右等,夜里盼白天盼,终于等到送灶爷的那天,我以为是真的过年了,一大早起来就要去出行(迎喜神),母亲便说今天是过小年,再等两个集才是真正的过大年,我便带着满脸的沮丧,重新钻进被窝。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把小年看得很神圣和庄严。还没到黄昏时分,只要家家户户送灶爷的鞭炮一阵乱响后,母亲一边忙着搅动香喷喷的馓面饭,一边让我赶紧摸出在热炕上暖了一天的鞭炮去放,一来图个喜庆,二来也是为了让我高兴,以便别老缠着她要灶饼吃。


在母亲的认识里,灶饼是灶爷上天时给玉皇大帝的礼品,必须是灶爷或玉帝先吃的,这样灶爷上天后,才会在玉帝面前多说我家的好话,玉帝听高兴了,来年才会给我家带来平安喜庆。每当这时,我也很听话地赶紧去外面放鞭炮,从那一刻起,心里也就焦急地盼望着年的到来。


还记得有一年腊月廿三,我家馓了一锅地软搅团,母亲让我们兄弟俩轮流狠狠朝一个方向搅,说是馓饭要馓得好,三百六十五圈搅,馓饭越粘稠越疏松,来年全家一定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生活定会过得有滋有味。


我和哥哥便轮番上阵搅,因为锅大炉子小,使的劲又太大,“跐溜”一下把炉子弄倒了,幸亏锅没有翻地,不然馓面饭撒了,灶爷嘴没有粘牢,上天喝醉了乱说话,玉帝要怪罪我家的。在此我胡乱提起,也全当笑话了。


往事如云烟,匆匆中新的一年又以崭新的姿态向我们招手,恍惚中由于种种原因,想再给母亲一个过年惊喜的心愿,始终未能实现,这让我感到心累。如今,每每想起当年那种爽爽的,滑滑的地兰搅团,仿佛自己也正在端着一碗新鲜的玉米馓面饭,还有和着土腥味的那股直入鼻孔的地兰香气。


又是一个小年来到,空气中飘着浓浓的年的味道,我被这种浓浓的氛围感动着,于迷惘中努力寻找一件件难以释怀的童年往事,心飞了,人累了,年味却越浓了。

(四)办年货和放鞭炮


我的老家是天水陇右的一个劳务输出大镇,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我们那里的年轻人每年正月十五刚过,便随着副业包头外出打工,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左右,个个西装革履,手拖皮箱满载而归。


手里有了票子,腰杆子撑得格外硬,风头梳得格外亮,每逢“二、五、八”的年集,村庄较远的年轻人便骑着摩托车,后面稍带着老婆孩子,加足马力,让摩托车使劲冒着黑烟,从四面八方的乡间小路云集而来。住在镇子周围的人更不示弱,一大帮一大帮前呼后拥,呼啦啦地抢购年货。


每到这时,街面上也就多起了许多漂亮的姑娘,花花绿绿的时尚衣服。人们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干干,利利落落,把一年来舍不得穿的衣裳都尽情地穿上,把男人在外面买给自己过年的衣服都提前穿上,孩子们也都穿得整整齐齐,心心疼疼,有新衣服的穿新衣服,没新衣服的父母亲赶紧给买,十来天的年货市场,便成了农村人比富显摆的场所。


我家离镇子近,每年这个时候,父亲还没放假回家,但是早已把过年的钱捎给了母亲,在隔壁邻居和村里人的拥簇和结伴下,母亲也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集市,买的东西无非是些零碎的小东西。母亲早已在十一腊月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多数年货。像水萝卜、胡萝卜在秋收后卖过多余的,剩下的都埋在菜园子里,足足可以吃一年,单等着过年时往出来挖。


洋芋、白菜、包包菜(卷心菜)、葱、蒜等,每年母亲都在门前的菜园子种很多,初冬收园后全窖在地窖里。辣椒、大蒜不管家里种或没种,都一串串,一辫辫,红通通、白艳艳地提前挂在院门前。粉条有宽的、细的、韭叶的。每年秋收的小洋芋,母亲全都粉碎、淀白,然后晒成干粉面,一进腊月,邻居之间便结伙压成一捆捆的干粉条,不光为了过这个年,来年啥时想吃,就啥时泡。


豆腐、豆芽之类的豆制品,如果是母亲在玉米地套种了黄豆的年份,赶上村里或隔壁做豆腐,母亲把豆腐成笼地做,留足过年用的后,舅婆舅舅、姑姑姨姨等亲戚,你家一块,他家一块,大家共同分享。就算遇上我家不种黄豆的年份,母亲也要老早和村里人换一些,以便逢年过节时,泡制新鲜的豆芽,做新鲜的豆腐。


至于鸡蛋和猪肉,过年更是不在话下,母亲从来不像城里人那样,今天怕涨价,明天怕不新鲜,购买前总要提心吊胆精挑细选,母亲担心的是自己腌制的腊肉好不好吃,满满一大缸的猪油,来年全家人够不够吃。


要过年了,虽然母亲未雨绸缪,准备好了许多吃的东西,但是需要购买的其他年货还很多,比如过年走亲戚的礼品,供奉先人的香蜡裱纸。儿时的我才不管那么多,这些事都是父母亲操的心,而我只关心我的烟花爆竹和年画。


刚过腊月二十三,我便天天给母亲念叨着买那些东西,母亲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给我几块钱去买年画,而烟花爆竹母亲总是害怕我会受伤,满口答应却老是不买,我只能趁着买年画的机会过点小瘾,要想玩个痛快,只有趁父亲腊月初回家的机会,撒着娇狮子大开口地下“死命令”。


父亲很疼我,年底回家总是买很多,当时村子里给小孩子买烟花的人家不多,于是村里的孩子都很羡慕我,除夕之夜放完鞭炮,就聚在我家等着看放烟花。几年以后,村里人的经济水平都好的,每年除夕夜各家各户都要放烟花,烟花便在伙伴们的眼里变得不太稀奇,不过年的味儿,却在伙伴们期盼的眸子里,越来越浓郁,生活也越来越丰富多彩。我也在大人们一年又一年的期待中,越长越大,越长越成熟。


说到过年,对于农村人来说,年货置办的丰不丰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全年都快快乐乐地生活,外出的亲人都平平安安地回家团圆,老人们都健健康康地安享晚年。俗话说:“平安是福”,一年到头了农民人到底图个啥,买多少年货是个够。


老人们常说:年好过,月难过。总之,过节的形式只是外表,我们真正要过的是那份内涵。如今,那些试图以过年的名义,用金钱来弥补曾经缺失的人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心底里得到快乐的。

(五)包先人和印冥票


过年了,在我们老家有坐先人的习惯。“坐先人”有的地方也叫供奉祖先,供先人,接纸。


如今的先人纸,在年货市场到处都有包现成的卖。今年我还看到有的商贩为了挣钱,直接把服纸的格式都印刷好了,只要买回家添个老先人的名子即可供奉。先人纸里面的冥票有打的沓子,也有的是用橡胶或木制印版子,蘸了花花绿绿的墨汁印成。


更有甚者,直接用印刷机批量印刷,版式直接和人民币的大小样式一模一样,土不土,洋不洋,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真不懂如今的老先人是怎样享用的?阎王爷是怎么看待这个严重问题的?阴间的金融市场是如何管理运行的?反正都是为了哄先人,哄活着的人,图自己的高兴,全然不顾逝者的心情。


在农村包先人是特别讲究的,包制冥票叫包纸,签写牌位叫服纸,接送先人叫接纸、送纸。冥票要用上好的麻纸,整整齐齐割成印版的大小,印冥票的墨汁必须是黑墨,印的冥票必须张张清晰,绝不能短脚少墨,不然焚烧后,先人收到的纸钱在阴间是废币。


包先人的封面纸分黄白两种,如果是给三年未过的先人包心灵,必须用白纸包,如果用黄纸包了,中间必须贴一指宽的白签子。其他先人大多用黄纸包,完了中间也要贴一指宽的红签子,签纸上书本府先远之神,三代宗亲,列祖列宗姓氏,由后世子孙谨备冥资一封,在此元旦佳节奉申至考妣之神位,并以此时起供奉到正月初三午后,再次送到坟园焚烧。


说起包先人服纸,我就想起一个关于服纸的笑话。说是有个村子,只有一个人识文断字。于是每到年关,村里所有人家的先人都让这一个人服,这个人稳坐炕上,来者不拒,提起毛笔洋洋洒洒就服起来。到了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坐了先人,焚香点蜡好不虔诚。


有一家人,第二天来了个外地的亲戚拜年,这个亲戚也认几个字,进门给老祖先焚完香,磕完头,抬头间,看见亲戚家的先人怎么服的不对劲,细观之下,才发现供的先人不是亲戚家的。


从这以后,全村人才知道,原来村里这个会服纸的人太缺德,把全村人的先人都服成他们家的了。村里人年年虔诚烧香拜佛,供奉祖先,到头来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受到侮辱的村里人联合把这家人赶出了村庄,从此以后,全村人才意识到没文化带来的弊端,于是兴办村学堂,让自家的娃娃都去读书,后来这个村出了很多有名望的读书人。


当然,这个村也一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这个笑话也就世代流传了下来,具体是那个村考究不详,估计是大人们编出来教育子孙的“古今”,或者那个村祖上确有其事,这里也全当笑话了。


提到印冥票,不由得又让我想起儿时的一段往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时国内流通的人名币面值最大是十元,村子里刻制的冥票印版子面值一般是五元,后来有人嫌面值太小,包的纸太薄了,先人不够用,包的厚了臃肿不好看,就请人刻了一个十元面值的印版。


于是,一进腊月,家家户户都排队借来用。又过了两年,村里有个木匠还嫌面值太小,索性自己刻了一个一百万的印版,这个印版是用一整块树桩雕刻而成,每印两张就要刷墨汁,所以既大又重,印起冥票来很慢,但印成的冥票包成先人,供在桌子上很大气,人们便争先恐后地去借。


印版借的人太多,年前只有亲房熟人才能轮到,那年我好不容易在他家守了几天才借到,第二天又要轮到别家印,所以我和大哥在炕上印了整整一晚上,才印了三百多张。腊月三十早上包先人时,我家辈分小,包的先人比较多,印的冥票不够用,只好临时借了一个十元面值的印版加印。


最后,只好中间夹着十元的冥票,前后用一百万的冥票做面,勉勉强强才包够了先人。后来听村里人说,木匠家因为碍于面子,一百万的印版借来借去给别人用,最后自家的先人却没冥票包,一怒之下,木匠把还回来的印版,劈了当柴烧。


从此以后,村里人又用十元面值的印版印冥票,包先人。再后来,市面流通的人民币面值扩大到一百元,村里印冥票的印版也就升值为一百元了。

(六)赶抢集和贴春联


天水俗谚:腊月三十,有集没集,赶个抢集。大年三十这一天,不管是不是乡镇的逢集日,一般都会有集,凡是年货未备齐的人家,便早早地动身赶到集市,不管价格贵还是便宜,抢购好最后一批年货后,人们就急急忙忙回家了。


下午老早贴上对联、门神,打扫干净院落厅房,虔虔诚诚地接来先人,吃完年夜饭,再通通快快的放一通鞭炮,年便在这一刻实实在在地开始。记得小时候,我不懂抢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集,总以为抢集,顾名思义就是人们背着背篓,或提着篮子,或拿着袋子,来到集市见啥就拿啥,想拿啥就拿啥。


当时,村里人见到我们这些小孩子,老远就喊,还不快回家让你妈给你背个背篓到集市抢东西去,我们信以为真,气喘吁吁地的跑回家,嚷着让母亲赶快找东西去集市抢东西,母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站在旁边不知是什么意思,便和伙伴们赶到集市看个究竟。


不对啊!村里人不是说今天集市上,你见啥就拿啥,想拿啥就拿啥吗?怎么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都和平时一样。带着满脸的困惑和失望,我们骂骂咧咧地回到村里,见到哄我们的人就骂,他们也不生气,都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村里人见到我们这几个小毛孩,还老是提起这事开涮。


说实在话,当时我们确实不知道抢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集,总以为是上街白拿白抢。等到我再大一点后,确切地说是快升初中的时候,才理解了抢集的真正含义。如今每想起这事,连自己都为儿时的天真幼稚,感到十足地可笑呀!


说起贴对联,不管是买现成的,还是自己写。请人写,最终讲究有神必贴,每门必贴,所以春节的对联数量最多,内容最全。在农村,爷庙门前的对联特别讲究,多为敬仰和祈福之言,常见的有天地神联:“天恩深似海,地德重如山”土地神联:“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黄金”财神联:“天上财源主,人间福禄神”井神联:“井能通四海,家可达三江”。


而粮仓、畜圈等处的春联,则都是表示热烈的庆贺与希望,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米面如山厚,油盐似海深”、“牛似南山虎、马如北海龙”、“大羊年年盛,小羔月月增”等等。另外还有一些单联,如室内贴“抬头见喜”,大门口贴“出门见喜”,炕门口贴“旺气冲天”,院内贴“满院生金”,树上贴“根深叶茂”,石磨上贴“白虎大吉”等等。


在我们老家,一般都是在大年三十早上,或是下午接先人,吃晚饭前贴对联。对联除主人家有丧事未满三周年者,用蓝纸或黄纸写外,大都用红纸书写。大门上的对联,是一家人的门面,各家各户都特别重视,或寄托哀思,或表达喜庆,或抒情写景,或感谢党的好政策,词藻丰富,妙语联珠。内容多是五言绝句,或是七言绝句,也有更多字数的,全看各家主人的意思和理解了。


贴完对联,还少不了在大门和各个厅房门的门扇上贴门神。相传最初的门神是刻桃木为人形,挂在人的旁边,后来是画成人像张贴于门扇。传说中的钟馗专门管鬼,有他守住门户,大小恶鬼不敢进门害人,所以以前的门神多是贴钟馗画像。到唐代以后,又有贴秦琼和尉迟敬德二人像为门神的。


再后来,还有贴关羽和张飞二人像为门神的。门神像左右门扇各贴一张,分一文一武。在我们老家,门神一般都是秦琼和尉迟敬德的画像。秦琼的画像眉清目秀,高大威猛,尉迟敬德的画像吹胡子,瞪眼睛。两者都披甲挂旗,手中或执宝剑,或执钢鞭,或执槊钺,一左一右,两者相互对应,把守着这家人的院落,好让瘟疫、魑魅等不进家门,以保佑这家人一年平平安安,祥和喜庆。


如今,人们贴门神已经不再局限于猛将画像,有的贴一对福禄寿星,或金童玉女,或麒麟送子的吉祥图画,更有甚者,直接把一个很大的“福”字倒贴,以此来代替门神的位置,既好看又漂亮,既温顺又福气。

(七)接先人和上头炷香


赶完抢集,贴春联;贴完春联,迎祖先;除夕夜里把头磕,一年四季都平安。在老家里,大年三十早上,人们急匆匆地赶完抢集,中午顾不得吃饭,就吩咐孩子赶紧擦洗门框门扇,准备下午贴春联。


傍晚天还没有黑透,家家户户都已贴完了春联,打扫干净了院落卫生,一盘一盘的扁食,整整齐齐摆在锅台上,只等着男儿和孩子接来先人,烧香点蜡,磕头作揖,噼里啪啦放上一串鞭炮后,全家人就头对头,挤在热炕上吃起年夜饭。晚饭后,一家老小都围在炕头上,嘴里啃着水果瓜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高兴得说着笑着,尽情地享受年的幸福和惬意。


说起接先人,天刚黑透,家家户户的主人就急忙领着儿孙,挑一盏灯笼,或提一个煤油灯盏,用一个盘子端着服好的先人纸,旁边放着香蜡裱纸。祖坟近一些的,直接前去祖坟接先人;祖坟太远的,便朝祖坟的方向选择一处吉利地方,烧香点蜡,磕头作揖,并鸣放鞭炮,表示把先人已经接到,之后将点燃的香带两炷返回。


接回先人后,先人纸按照先中间,后一左一右的顺序排列供奉,有的直接按照自右向左的顺序供奉,仿效古代官职以右为尊。然后主人重新供香蜡裱纸,接纸所带回的香,一炷插在正堂香炉里供先人,一炷插在厨房灶头供灶神。先人在正堂桌子上供奉三天三夜后,至正月初三晚饭后,或送至祖坟,或在上次接纸处叩送火化,表示后辈儿孙满堂,多子多福,孝敬祖上,让老先人尽管放心,明年春节之时,儿孙们会继续把祖先按时接来,年后再按时送回,一家人始终和和睦睦、团团圆圆、大吉大利、阖家欢乐。


接来先人,吃完年夜扁食后,早些年电视还没普及时,家里长辈在家续香守岁,年轻人便凑到一起喝酒玩牌。有的村里习惯三十晚上放电影,大家便三三两两结伴去看电影。要么就去家神庙或山神庙烧香,完了聚在爷庙门口打抬鼓(擂鼓)。待到凌晨正点前,急急忙忙赶回家,先给老先人上个头炷香,完了再拿上香蜡裱纸,赶到爷庙给家神爷和山神爷上头炷香。当午夜正点的钟声敲响时,家家户户放起最响最长的鞭炮,有能力的家庭还放烟花,惹得全庄人站在大门口翘首观望,啧啧称赞。


放完烟花爆竹,父辈们便领着儿孙们给先人磕头拜年,接下来儿孙们给长辈磕头:“爷婆或爹娘,我给您磕头了!”之后磕头作揖,长辈们则答道:“噢,快起来!”接着给孩子们给压岁钱。此时锅里的肉也煮熟了,女人们又炒几个拿手菜,全家人凑在一起喝酒吃肉,其乐融融,幸福无比。


提起上头炷香,写到这里,我又莫名地想起了一件儿时的往事。在离我们庄右侧十多里路远,有个村子叫全家庄,十几年前,那个村一直没有大路可走,人们需要运输货物时,要绕很远的山路才能赶到集上。直到前几年,我才听说该村终于修通了一条宽阔的沙路,而且直通秦礼公路主干线,从此人们出入才方便多了。


然而,当时去全家庄,却没有这么便利的条件,但就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庄,却供奉着全镇的把海龙王,人们都说这个村的龙王爷很灵验,每年天旱少雨时,只要会长组织求雨,不出几天,天上肯定下雨。


每年除夕夜,附近村子里讲究迷信,心里比较虔诚的人,不管天黑路滑,刮风下雪,都要抢着去上头炷香。记得有一年三十晚上,天在下大雪,村里的几个大人又要去敬香,我和隔壁的两个孩子打算跟着去,他们绕梁缠山抄近道走,我们三个捏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跑。雪越下越大,到后来连他们都走错了路,我们一路磕磕绊绊赶到龙王爷庙时,时间已过凌晨正点,手里拿的香断成节节,蜡也折成两半,裱纸湿透了,只好扔进大香炉里。


返回时,大人们怕天黑路滑,不小心把谁掉进沟里,就绕着盘山大路走。我们三个既冷又怕,跟在他们后面,整整走了二个多小时才回家。半道上我们撵不上队,大人们怕冻坏我们,就轮流背了半路,半夜三四点了还没回了,急得父母亲找了好几趟,最后看到大家都没回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八)抢快和扯个子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三十晚上或初一早晨,天水地区还流行“抢快”活动。 抢快是一种孩子们独有的祝愿活动。“快!”,在此引申为快点发财的意思。


在我们老家,抢快一般在后半夜开始,凌晨上完头炉香,放完烟花爆竹,瞌睡的回家睡觉去了,玩疯了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由一两个胆子大,嘴巴子快,具有煽动力的娃娃头出面,组成一个庞大的队伍。东家进,西家出,一路上高喊:“快!快!多里少了给两个,不给×××”,主人们早已准备好了糖果、核桃、枣、硬币等礼物,看到抢快队伍进了大门,赶紧把东西向院里一撒,孩子们便一哄而上,完了又转到隔壁去了。


抢快队伍挨家挨户,从凌晨一直持续到初一早上天麻麻亮,具体能玩到啥时候,要看村子大小,村里户数多少而定。等到抢快结束了,孩子们的口袋里塞满了东西,肚子里也填了个饱。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议论着谁家的“快!”最好,谁家最大方,谁家最小气,甚至谁家还啥都没给,真是缺心眼,穷光蛋,叫花子,生的孩子没屁眼等等。


我出生的那一年,恰逢土地承包到户,到我能够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抢快时,改革开放都快七八年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改善,起码不用再饿肚子,抢快也逐渐冷淡下了,几年后就慢慢消失了。只听村里人始终还说起一个笑话,这个笑话是真实的。


说是六几年,全国闹饥荒,村里的孩子们三十晚上早早去抢快,虽说那一年村里人都挨饿,但多多少少还能满足孩子们的心愿,唯独到村里原地主家要快时,曾经的地主老爷心太恶毒,他不给完全可以,但为了欺负人,把驴粪铲了几簸箕,趁着夜黑撒向院里,孩子们饿极了,你争我抢,以为地主老爷发了善心,给了大家很多东西。手脚麻利的抢了很多,手脚慢的就直接往嘴里塞,等到大家发现时,嘴里都吃了驴粪,后果我这里不说了,大家也可想而知。


但从那次抢快中,我们看到了一种什么现象?想到了一个什么问题?留给我们思考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抢快的童乐童趣,更重要的是人们的心灵,孩子们的心灵,还有折射出的一种旧社会生活的现实阴影!


在大年三十晚上,我们老家还有在门缝“扯(拔)个子”的习俗,有些家里的孩子个子长不高,零点时分,父母亲让孩子站在门槛外,透过门缝,门内一人往进拉或往上扯,门外一人使劲推,门外的人边推边问:“长高了没有?长高了没有?”门内的人不急着回答,而是继续象征性地扯,直到门内的人答道:“长高了!长高了!”才结束。


这一习俗,预示孩子在新的一年里,一定能长个高个头,长个大个子。记得我小的时候,个子老是长不大,母亲便笑着要三十晚上把我扯一下,我想着人的个子又不是弹簧,能拉能缩,脑袋连着脖子,扯时脖子不知有多疼。心里一直想着这事,三十晚上老是心神不定,等到半夜家里人扯完了,我才明白“扯个子”,那只不过是做个样子,家里人提前不说清楚,让我白担心受怕了半个晚上。


除夕夜不管是接先人、放花炮、打抬鼓,还是玩扑克、吃肉喝酒、扯个子,总之是一晚上人们都精精神神得不睡觉,彼此闹腾到第二天早上才为止。而我那时才不管那么多,虽然晚饭前打赌一定要熬到天亮,可是刚过凌晨十二点,我便倒头呼呼大睡,睡梦中还一直心里操着,明天早上一定要起早,到时穿上新衣服,挤在隔壁邻居家的拖拉机头上,威风凛凛地去迎喜神。


如今,各家各户的彩电DVD等家用电器都普及了,三十晚上接不接先人无所谓,只要自己高兴就好,年夜饭后,靠在沙发上,向同事朋友挨个发上一条拜年短信,八点整便凑在电视前看春节晚会,直到凌晨正点时,放一通烟花爆竹,完了上床大睡,全然没有儿时过年的热闹气氛,特别是处在城市里,更是感到除夕夜的孤独和寂寞。

(九)迎喜神和压岁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村里老年人常说,正月初一是新一年的开始,千万不能睡懒觉,如果谁错过了出行迎喜神,将预示着来年的日子过不前。


缘于这样的说法,虽然三十晚上守了整夜的先人,但人们都没有一点睡意,天还麻麻亮,主人便招呼孩子们赶快起床,然后男人们忙着打扫院落卫生,女人们忙着给先人做早饭,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天也大亮了。


在我们老家,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出行。所谓出行,就是全庄男女老少,一大早聚到家神庙,或者大队(村委会)院里,由本年会长领头,敲锣打鼓朝着喜神的方向焚香点蜡,然后全村人集体跪下磕头作揖,虔诚地迎接喜神的到来。


有的村子,会长还要带领全村人走一段路,完了找一个吉利避风的地方,才行迎喜神的大礼。喜神迎来后,有车的人家满载村里人,开足马力朝喜神的方向跑一程;有牲口的人家,主人骑着牲口朝喜神的方向溜一圈;没车没牲口的人家,便领着一家老少朝喜神的方向走一阵。


初一早上的出行是有讲究的,全家老少都必须穿上新衣服,车辆牲口也要披红挂彩。除此之外,还要在小孩头上、车头上和牲口头上绑一个纸花,小孩头上的纸花一般是用黄裱纸折成的,车头和牲口头上不局限于黄纸花,有的人家图大气,直接用红绸缎挽一个大红花,总之都是为了图个喜气吉利。出行一般要持续一两个小时结束,完了大家各回各家,有“新(心)灵纸”的提前送新灵,没新灵纸的准备礼品转(走)亲戚,亲房之间互相大拜年。


儿时的我对出行情有独钟,因为每年都有邻居家的拖拉机坐,便感到格外地气派和有面子。八十年代的农村老家大车很少,全庄只有隔壁邻居家和村头大毛家有拖拉机,每年出行时,不是他家亲房本眷和熟人,一般挤不进车斗里。而我和邻居孩子混得熟,一大早急忙穿上母亲年前缝制的新衣服,连早饭都不吃,随手拿一个油饼就去车头占地方,待到邻居师傅摇车走时,我手脚都冻僵了,清鼻流了一嘴,手纸揩(擤)不急,直接用袖筒擦。


每次回家后,新衣服前胸被拖拉机上的油,弄得一绺一绺的,袖子上擦的鼻涕,也冻得硬邦邦,明晃晃的,只气得母亲一边清理衣服,一边狠狠地教训我,说我怎么没被大风冻死。其实,我知道那是母亲担心我冻感冒,另外还心疼她精心缝制的新衣服。我坐在热炕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心里却美滋滋地偷着乐,直到母亲把新衣服收拾干净,又打发去亲房家拜年,我才顺势溜下炕,万事大吉,逃之夭夭。


每年初一早上,我的任务就是给村里亲房和长辈拜年。说是拜年,其实就是挨家挨户磕响头,每到一家,管他香炉里有香没香,趴在地上就磕头,完了起来领赏,东西无非是糖、瓜子,比较亲一点的还给压岁钱,我按照母亲的吩咐死活不要,他们就硬搓(装)在衣服口袋里,我当然心里偷着乐,炕也不上就又去别家。


等到中午回家,再一五一十向母亲汇报拜年结果,内容无非是那几家的年已经拜到了,还有那几家因为人不在没拜到,收了多少压岁钱,都是谁家给的,以便母亲再找个机会,给人家的孩子还礼。


早上村里拜完年,下午家里若有亲戚,父亲便留下来作陪,如果没有亲戚,我就又跟着父亲去舅婆家拜年。正月里三天年,父亲不能亲自去拜的年,邻村的亲戚,我独自去拜,稍远一些的亲戚,我就随亲房去拜,反正是家家户户,远里近里,一趟又一趟,乐此不疲。


儿时的年,在我糊里糊涂还没有过足瘾的感觉中,脚步越走越远,越过越快,匆匆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最后留在心里只有万分的失落和留恋,也只能期待来年了。


年过完了,我所有收的压岁钱,除少得可怜的一部分,被我提前花掉外,其余全都交给母亲保管。我没上学时,压岁钱最终零零碎碎,都让我要去花光。到我上学了,每年开学就交了学费。儿时我光想着过年收了多少压岁钱,殊不知母亲同样要还去那么多。


等到我长大懂理了,也没人给了,回忆起儿时的压岁钱,虽然一毛两毛,但礼轻人意重,想想现在动辄上百元,上千元,却少了真正年的味道,真是扭扭捏捏,虚情假意,空洞无聊。

(十)打抬鼓

农村过年,不管年货办得丰不丰盛,东西准备得充足不充足,只要腊月三十早上的“家具”响起,便就热闹起来,有了过年的味道。


在这里,“家具”是专指天水方言中的“抬鼓”。 在我们老家,把“打钹和鼓” 统称为“打家具”,简称为“打抬鼓”。所以这里说的“抬鼓”,不单指“鼓”,还包括“钹、铰、锣”等器具。秦州南乡一带,几乎村村都有抬鼓,人人都会玩抬鼓。过年打抬鼓是祖上留下来的风俗,每到过节必不可少。如果那个村没有抬鼓,就说明这个村穷,没人看得起村里人,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说起抬鼓,在天水南路一带,只有苏湾村的能够与我们村的相提并论,我们村的抬鼓,在我们镇里更是数一数二的。听村里老人讲,我们村的钹鼓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钹是当年祖上专门请陕西有名的铜匠打的,两扇总共十斤重,单只钹面很大,抓钹的“鼓包”,成年人的手勉强捂住底部,玩时用红布拧成很粗的一股绳,穿过“鼓包眼”,绑结实钹面后,两手才能抓住对打(敲)。


钹的音质清脆响亮,铜质刚柔相济,打了好几代人了,至今完好无损,被村里人当宝贝看待。鼓也是祖上用上好的牛皮制成的,期间因保存不善,烂了一道口子,所以打起来有破音,只能屈为第二。现在老钹和鼓早已被保存起来了,除三十晚上烧整点香和初一早上迎喜神用一次外,平时想耍统统用新买的,新的打起来声音混沌不好听,与之相比有天壤之别。


小时候,我特别爱看打抬鼓,一听到爷庙抬鼓的声音,就急忙跑到跟前去看,等到大人们玩累了,蹲在地上吸旱烟,我们几个“小猫叼子”便凑在跟前,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羡慕不已。偶尔趁大人不注意,两只手费了很大的劲,才抓起一面,想要对打,没劲干着急,只好拿起旁边的鼓槌,胡乱敲一通鼓面。


再后来,我也会打打鼓了,虽然鼓的点式敲得不对路,擂得不太圆,也打的难受刺耳,但还是和前院的搭档天天去打,常常玩不了几个来回,手臂就震得发麻发酸,只好停下来歇一阵子,等缓足了力气,再继续上阵表演,就这样的能耐和水平,当初也能兴致盎然地闹腾半宿。


农村的抬鼓看着打起来简单,但不是人人都能打的。俗话说:拳有拳套,戏有戏套,干啥要懂干啥的一套。同样打抬鼓也是有套的,如果你不懂得套,你就只能胡捶乱打,站着旁边看着眼红干着急。这里说的“套”,指的就是套路或章法。那么打抬鼓的套路到底是啥?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都不太一样,我们南路一带的套路多是《凤凰三点头》,而西路一带的套路多是《长坂坡》,或许其他地方,还有他们特有的套路。


但总的共同点,就是彼此一定要配合默契,融合恰当,该点时点,该圆时圆,该停时立马能停,这样发出的声音才会圆润饱满,铿锵有力。创作的套路才会流传的范围广,年代长。要想打好抬鼓,只有你懂得了套路,明白了章法,平时再多玩多练,等到熟能生巧了,你也就能轻而易举,完完全全地驾驭它。


如今,在农村过年,各乡各村照样还保存着打抬鼓的习俗,打抬鼓不仅给村里人带来了喜气和热闹,更把年的韵味越调越香,使人回味无穷。

(十一) 看马社火


在天水地区,随着村庄分布的不同,社火的叫法也各不相同。但总的来说,人们把社火分为两类,一类白社火,即白天的马(车)社火、马烟歌或长腿子(高跷);一类黑社火,即晚上的黑烟歌。


这里我要说的社火,特指白天的马社火。在我们老家,马社火一般正月初三过了才开始耍,直到正月十五下午“谢将”或“歇缰”。“谢将”是方言,即结束的意思。有的乡镇村组,初三下午送先人前就有社火,人们把它特称作送(烧)纸秧歌。


农村白社火,一般以马、骡子、毛驴为乘骑,表演时考虑到“身子”的安全问题和承受能力,一般全是村里男性扮演,一本戏或数折戏为一场(队),如《黄河阵》《回荆州》《花亭相会》《西游记》等。都仿效传统历史剧目中的人物,身穿古装,手执各种兵器(道具),骑着披红挂彩的骡马毛驴,威风凛凛,趾高气扬地沿路进村表演。表演时先由“洋号手”和“老妖婆”开道,随后依次是绕杆队、彩旗队、锣鼓队和社火队,社火队每要进一个村,号手勒紧腰带打起精神,憋足腮帮子提前传递信号,会长就老远在村口迎接,替换下抬鼓队,然后领着大队人员,沿村里大小路,经过山神庙、家神庙和各个碾麦场转圈表演。


此时,全村人都站在自家门口或路两边,满脸笑容地评论着社火队伍的大小,“身子”装扮的好坏,家具敲打的响亮程度,以及脸谱画得是否到位,戏装、道具有没有留下破绽等。马社火经过谁家门口,主人便燃放鞭炮,焚烧纸钱,作揖迎接。从整个表演到结束,锣鼓喧天,爆竹声声,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马社火有时去一村,有时走数村,村村锣鼓爆竹迎送,寨寨烟茶酒菜招待,形成一村耍社火,另一村接送,沿途村庄都看社火的热闹场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村村都有社火队。


记得小时候,我们村也有马社火,社火头在年前早已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谁家出骡马,谁家出人手,谁来保管衣服,谁来搞好联络等。初三下午刚送完先人,村头的喇叭就响起,社火头带着醉意通知大家,晚上把自己的牲口都喂扎实,马鞍打扫干净铺软和,装身子的早上吃饱穿暖,随行人员也按时按点,各就各位,把心操好,一大早都到会长院里集合。


第二天早上,人们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地画脸谱,穿衣服,装身子,收拾彩旗、锣鼓等待出发。“身子”各家各户都有份,轮流装扮,“老妖婆”是丑角,专门搞笑开道的,大人们一般嫌丢人不爱演,但孩子们图热闹,都抢着演,原则上只要衣服够穿,越多越好,谁爱上就上。


当时我个子小,装身子年年没我的份,轮到我家装身子,全是老大出马,我羡慕不已,只能抢着装“老妖婆、老妖公”,画脸谱的师傅第一年画了个孙猴子,第二年画了个丑媒婆,第三年画了个黑包公……第六年等到我能装身子时,村里因为没人养牲口,社火就停了。


后来村里又装了两年拖拉机社火,进村入户不方便,只能沿大路转圈,就又停了。再后来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年轻人都爱看电视打麻将赌赌博,老年人想耍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社火就彻底停业了。其它小村也一样,有能力的装长腿子社火,长腿子“身子”难度大,技术含量高,易耗费体力,加之过年老下雪,地滑泥烂太危险,陡坡土路爬不上去,前前后后就都停了。只剩四五个大一点的村,人口多能凑够牲口数量,就勉强年年耍几天。


近几年,人们又关心起民间民俗文化,全镇三三两两,零零碎碎又盛行耍社火,不局限于白天的马社火,还有晚上的黑烟歌,甚至还有农村自编自演的文艺晚会等节目,形式各种各样,丰富多彩,面貌焕然一新,前所未有。


现在的农村,由于生活条件的改善,机动车辆的增多,乡间公路的逐年改造建设,马社火渐渐被车社火代替,扮演的角色也不仅仅是马“身子”,还有狮子队,舞龙队,彩车、高抬、花灯等民间节目。三轮车、拖拉机扮演的社火队伍既快捷,又方便,车社火的出现,成为致富后农村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古老的秦州大地,人文荟萃,民风纯朴,物华天宝,马社火作为地方民俗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世代相传,老少喜欢,体现了秦人崇尚历史英烈,不畏强暴,勇往直前之精神,已成了农村过年不可缺少的一道文化大餐,至今仍在南路的皂郊、平南和小天水,西路的秦岭、牡丹、杨家寺等乡镇盛行。

(十二)耍黑烟歌


黑社火,农村又叫“黑烟歌”,书面语“秧歌”,属于民间乡村艺术,流传很广,主要是各村口头传承,一村传一村,差异很大。


有实力的村子,过年既有白天的马社火,又有晚上的黑烟歌,白天刚看完马社火,晚上接着看黑烟歌,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别有一番风味。烟歌演出时,大都以民间小曲小调为唱腔,不用搭台,随场地的大小尽兴表演,贴近生活,贴切自然,顺耳顺口,优美动听,老少皆宜,人人能唱。


在我们老家,黑烟歌演出前,如果要到另一个村表演(出庄),会长就提前派“探马”戴上“绑铃”去报信,傍晚,已经装扮就绪的烟歌队便打着灯笼,敲锣打鼓出发了。烟歌队一进村,如果这个村有庙宇,首先要去庙里进行表演,在紧张热烈的鼓点声中,男女“身子”(角色)引圆场后,一般演唱个《十支香》之类的节目后,就到村里选定的农家院落里演出。


正式开演前,一般由拳把式“打场子”,或者耍阵狮子,目的就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让出一块表演场地,也算是开场的前奏曲。然后由“大头娃娃”和打灯笼的孩子迅速沿场子转一圈,演出便正式开始。


烟歌的开场叫“引”,也称“引伞”,就是男女两队“身子”,男的系着红腰带,头扎“鸽子旋崖”白手巾,手持三角小旗或其它特殊的什物,女的浓妆艳抹,头戴“额子”,身着花衣彩裙,左手端“莲花灯”,右手拿大折花彩伞,在一个手持“高摇伞”者的领队下,伴着忽快忽慢的唢呐和鼓点的节奏,摆出不同的队形(套路或“大摆队”、或“穿倒8字”、或“黑虎剜心”、或“挤麻子”),扭出不同的花样。


引到快结束时,两队合为一队,男女间隔,形成一个大圈,这时唢呐一停,持高摇伞者首先进场唱“对口曲”,之后一男一女为一组,分别进行演唱。演唱对口曲时男的唱,女的围着他扭,内容除了传统和现成的外,大多是现编现唱,或触景生情,或借题发挥,或赞扬村子的热情招待,或夸赞主家的房屋漂亮整齐,福禄寿财等,唱出了男身子的随机应变,诙谐幽默,唱出了烟歌队的气势和实力。


引完之后,演出才算正式开始,节目大致分集体唱和传统剧目表演等,类似于现在的戏曲小品,题材广泛,内容丰富,牵扯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国家出台的好政策,小到家庭琐事、民风民情的表现等。小曲内容如《十盏灯》《十杯酒》《十月怀胎》《四季行兵》等,传统剧目如《瓜女婿拜寿》《李三娘研磨》《下四川》《花亭相会》《李彦贵买水》《擀荞面》等,贴近现实生活,最能打动人心,受到老百姓欢迎。


烟歌主体演完后,是带道具的表演,也算是结束前的压轴表演,或“踩仙鹤”、“跑旱船”,或舞龙、耍狮子等,以上压轴表演,有的烟歌队全都有,有的表现部分,主要是看道具准备得是否扎实,村里人手是否充足,演员阵容是否强大,这也是最风光,最耍人,最显示烟歌队实力的地方,难度大,人员多,场面热闹,气势恢宏。


记得小时候,我们村也有烟歌队,道具服装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满满装了三大戏箱子,后来镇上兴起耍大烟歌,即白天的马社火,村里也就组织耍了几年,等到马社火停歇后,时隔两年就又操办起黑烟歌,每年正月初三过了就开始,演出时间不固定,全看人员到位和组织情况,或七八天,或十天半个月,有时光在村里热闹几天,有时也出庄表演,近处到周围几个村,远处北到万家庄、孙集村,南到下街村、高楼村,东到张家庄、落地沟,西到白家石沟、李家石沟等村。


表演过程有七大部分,即打场、引伞、唱小曲、演剧目、跑灯、渡船、耍狮或舞龙,有时由于时间限制,这几个环节可以适当减少,但引伞、唱小曲、演剧目、耍龙或舞狮环节,万万不可少,少了有失完整,显得仓促,对主家没有诚意。


每年开演时,如果不出村,身子早早化妆打扮完毕,先到山神庙表演一段,完了再到“灶爷”家院里,按照完整程序,节目尽量上,演员尽情表演,痛痛快快,热热闹闹地玩半夜。“灶爷”是我的一个玩伴的绰号,打小脸比较黑,我们就一直这样称呼他。


他家住在村中央,院子特别宽阔,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听村里人说,他爷爷和父亲自小爱耍烟歌,曾当过好几届烟歌头和会长,村里祖上有规定,谁家当会长,谁家就供奉家神,烟歌也就在谁家院里耍,“灶爷”家会长当的时间长,人们便约定俗成或习惯性地认可了这个位置,后来不管家神在不在他家供,烟歌照旧在他家演。


先前我年龄太小时,只能跟在烟歌队后面“溜”,时不时打个下手,装扮个大头娃娃,疯疯癫癫地吓唬比我更小的孩子。等我十四五岁时,身子装扮得不好,曲子也唱得很“掉价”,只能耍狮子或者舞龙。清楚记得有一年去白家石沟表演,天很冷,又纷纷扬扬下着鹅毛大雪,为了节约路程,烟歌队走山路抄近道,大人小孩捏着手电,提着灯笼,敲锣打鼓走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花花绿绿的表演道具,在灯光和雪地的映照下,染红了半个山头,在雪地里显得无与伦比,绚丽多彩。


等到演出结束返村时,雪太大,路被封了,大部分人决定沿大路回村,小部分人坚持走山路,我们舞龙队少年人比较多,主家又招待喝了点酒,带着醉意,大伙冒冒失失也走山道,我跟在他们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哆哆嗦嗦,战战兢兢,路上不知翻了多少跟头,摔了多少跤,半道又有三四个人滚下沟,幸亏雪厚没有摔伤,大伙就一个拖一个,一个拉一个,费了大半夜,像是打败仗的伤兵,跌跌拌拌,垮垮咧咧地返村。


回家后,我发高烧大病一场,在炕上躺了几天才好。听隔壁大爷说,那夜我们回来后,多数人都病了,狮子头也破了,龙身也扯了,女身子用的莲花灯全都扁了,散架了,村里老艺人花了一天多时间才修补好,烟歌也就歇了好几天,等到大家缓过劲,精神气头好了,才勉强演了几场,那一年我们的烟歌没有出庄,全都是因为以上原因。


现在想来,当时人们的物质生活虽然简单,但劲头是那么地大,人心是多么地齐。前几年听亲戚说,这两年谁还耍黑烟歌,一过年都聚在一起喝酒,打麻将赌赌博,烟歌头挨家挨户做工作,全碰了一鼻子灰,村里也就渐渐冷清下来了。


去年,又听亲戚说,这两年地方文化部门积极扶持乡村文化,支持民间社火表演,村里人又重新翻出旧衣物,添置了一些新道具,重打基子重盘炕,操办起停歇已久的黑社火,村里重新焕发起生机活力。在人们齐心协力,万众一心,努力开展新农村建设的高潮中,齐头并进,百花齐放,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热热闹闹过大年。

(十三)结束语


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打算写一组家乡过年的文章,缘于自己的懒惰,迟迟没有动笔。去年腊月中旬,在人们欢欢喜喜,大包小包置办年货的氛围感染下,我终于拿起手中生硬的笔,回忆起在农村老家过年的点点滴滴。


本想写很多,如打秋千、煎油饼、送先人、逛庙会、吃元宵等断章,为了不落俗套,不覆旧辙,于陶醉和回味中,我结合家乡的民风民俗,儿时的所作所为,零零散散,支离破碎地选择记录了十多个片段,算是一种纪念,一种甜蜜的回忆吧。


作者:白尚礼(甘肃天水)

编辑:@读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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