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五世 统一的筹码与分裂的种子：查理五世的“罗马梦”

查理五世

文│程然

来源│ │《中国民族史》

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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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2月24日，为纪念一位欧洲皇帝诞生500周年，在莱茵河畔的波恩举办了一场展览。在展厅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九幅描绘战争壮丽场景的巨大挂毯。画面中间那位仪表堂堂的征服者是本次展览的主角——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

16世纪的欧洲大陆，教皇昔日的荣耀黯然失色，新兴君主国之间争夺霸权的激烈竞争愈演愈烈。幅员辽阔，人才辈出的法国，已经成长为一个重要的国家。从中世纪战争中逐渐复兴的英国，以及收复失地运动后崛起的西班牙，也有成为世界帝国的潜力。然而，最终的胜利者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查理五世，他在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成为法国第一位皇帝拿破仑一世之前的欧洲领土最广的皇帝。怀着收复罗马帝国的梦想，查理五世一生都在服兵役，开启了比英国早300多年永不落山的西班牙帝国时代，在历史上留下了丰富多彩的一笔。然而，这样一位强大的君主晚年却很少主动退位，淡出政府，患痛风，在西班牙埃斯特雷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安享晚年。

500多年来，当人们回顾他的一生时，不禁要问，为什么查理五世在欧洲大陆上被打败了，战无不胜，为什么他在世界统一中终究实现不了“罗马梦”？在感叹的同时，人们逐渐意识到，或许在他拿着统一欧洲的筹码的时候，分裂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统一芯片

为了获得权力，有的人靠勾心斗角，有的人靠打打闹闹。与他们相比，从祖先和父亲那里继承了大片土地的查理五世，就像一个天生带着金钥匙的幸运儿。为了哈布斯堡王朝的复兴，神圣罗马帝国的老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精心策划了一系列政治联姻。1477年，马克西米连娶了勃艮第大公的女儿玛丽，哈布斯堡王朝获得了勃艮第公国及其属地荷兰丰富的世袭领地。1496年，他向儿子腓力一世求婚，娶了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的女儿胡安娜为妻，并利用这段婚姻维系了奥地利和西班牙两大王室，被称为“影响最深远的婚姻”。在祖父马克西米连的精心策划下，查理五世成为了西班牙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双重继承人。多幸运啊！

然而，查理的童年是不幸的。六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因精神失常入狱多年，使查理从小失去父母的照顾，不得不独自一人与丧偶的姨妈玛格丽特在奥地利生活。玛格丽特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马西米兰一世许配给了法国王储查理八世，并在法国宫廷接受教育。由于两家王室反目成仇，她在法国被拘留了多年后被扣为人质，回到父亲身边。两个丈夫过早去世后，她接受了父亲的任命，成为她年轻侄子在荷兰的摄政王。在玛格丽特的影响下，继承了德、西王室血统的查理五世，始终以“低地国家”为故乡，法语是他学习的第一语言。查理七岁时，他的祖父邀请了荷兰日耳曼神学家，后来的红衣主教阿德里安六世作为他的导师。这位诚实的老人的谆谆教诲在年轻的查理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年轻的查理五世

姑姑的照顾和老师的指导让查理成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他出生在皇帝的家庭，他很清楚作为家庭的继承人，他应该像祖父一样为建立哈布斯堡帝国而奋斗。15岁时，查理开始在勃艮第领导个人政府。两年后，查理强大的祖父斐迪南二世去世了。他没有去找无法治理的母亲，而是来到了西班牙帝国，这个对他来说陌生到连语言都听不懂的国家。查理继位之初，西班牙王室对当地只有松散的控制。查理厚厚的嘴唇和长长的下巴让他看起来不那么聪明，所以他第一次踏上西班牙时并不被人喜欢。一些贵族怀疑查理的统治能力，理由是他不够成熟。一些贵族担心查理扩大势力后会支持母亲为王，所以反对查理继位。甚至有人在各个王国大肆宣扬，说查理要让荷兰统治西班牙。严峻的形势并没有让这个年轻人退缩。像知道“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祖父马西米兰一世一样，查理五世强迫贵族们和他的母亲一起承认他们是国王，这很好地证明了他的政治能力，也为他将来在西班牙的事业奠定了基础。

1519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祖父马克西米连一世去世。查理五世正式继承了他祖父苦心经营的大片土地，同时也肩负着繁荣家庭的伟大使命。这时，他还不到20岁。在接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加冕的那天，他戴着一条金色的披肩，手里拿着一个饰有十字架的金球。他看着面前辽阔的疆域空，清醒地认识到，虽然世人羡慕他的至高无上，但他肩上的责任却不能让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耀。

自476年宏伟的西罗马帝国崩溃以来，每一代自称罗马人后裔的君主都孕育着“罗马梦”。像历代雄心勃勃的帝国统治者一样，年轻的查理五世也将欧洲统一作为自己的使命。掌握了祖先积累的统一筹码，他知道帝国迎来了一个黄金机会。为了重现罗马过去的辉煌，查理五世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

复兴之旅

1522年，在位不到三年的查理五世带着哈布斯堡王朝的梦想踏上了征程。在广阔的欧洲大陆上，他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法王弗朗索瓦一世，和他打了几十年的游戏。在那个人才辈出的时代，查理五世并不是唯一杰出的年轻君主。21岁即位的弗朗索瓦一世，也是法国历史上著名的有智慧的君主。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有力候选人之一，弗朗索瓦一世非常不愿意将王位归属查理五世，而且查理继承形成的哈布斯堡王朝已经超过了700年前的查理大帝帝国，打破了欧洲原有的权力平衡，由此产生的威胁足以让弗朗索瓦一世保持警惕。在弗朗索瓦一世看来，查理五世对权力和控制欧洲大陆有着贪得无厌的渴望。弗朗索瓦一世曾惊恐地向下属表达自己的感受:“你知道他的帝国边境离这里有多远吗？只有40英里！”

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

在1525年的意大利战争中，查理五世和弗朗索瓦一世进行了第一次较量。为了赢得控制权，查理五世动员了大量德、西军队进入意大利——远远超过法国军队及其盟国。与法国结盟的意大利王室见势不妙，立即背叛弗朗索瓦一世，转向查理五世，将法国人赶出意大利。几个月后，不甘心的法军卷土重来，在帕维亚围攻意大利皇家陆军。士气高涨的查理五世立即派出援军与法军展开激烈的野战。结果，查理五世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被活捉的弗朗索瓦一世被迫与查理五世签署了《马德里条约》，并放弃了对意大利北部的所有权。

对于曾经战无不胜的法国国王来说，被护送到西班牙，接受这个极其苛刻的条约，实在是莫大的耻辱。弗朗索瓦一世一获释回国，就立即宣布条约无效。为了对抗占统治地位的哈布斯堡王朝，弗朗索瓦一世与教皇克莱门斯七世等势力缔结了反对查理五世的“神圣同盟”，而意大利等国逐渐意识到哈布斯堡帝国也是危险的，于是也向法兰西靠拢。1526年，联盟指责查理五世，战争再次爆发。意大利的背叛激怒了查理五世，后者立即派遣德国和西班牙军队向罗马发动复仇战争。愤怒的德西联军打败了盟军，被攻破的罗马遭受了历史上最残酷的浩劫，教堂、法院和修道院遭到严重破坏。盟军领袖之一教皇克莱门斯七世慌忙躲进圣安杰洛城堡，最终被迫投降。盟军崩溃后，哈布斯堡王朝正式统治意大利，成为天主教的保护者，而查理五世则于1527年被教皇加冕为意大利皇帝，手持权杖后更增添了神圣的光环。查理五世在与弗朗索瓦一世的比赛中再次获胜

帕维亚战役

随着查理五世连年战乱，这个拥有欧洲四分之一人口、实力不断增强的大国，终于成为欧洲其他国家最大的威胁。亨利八世痛恨查理五世，因为亨利八世希望离婚时没有男性继承人，但很难得到教皇的批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有一个坚强的少女:她是西班牙王国的公主，也是查理五世的姑姑。战败后，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感到无能为力， 他甚至放弃了“相信国王”的光荣称号，向基督教世界的敌人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寻求帮助，因为不联合奥斯曼土耳其就很难抵抗他们共同的敌人查理五世。 查理五世的强大促成了“百合”和“新月”的不可思议的结合。可以说，哈布斯堡王朝的崛起搅动了整个欧洲。

从羽翼未丰到如日中天，查理五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战争的道路上度过的，从一个地区到另一个地区，战斗、谈判和签署条约是常事。年复一年，查理五世的脸早就从他的青春中消失了，他长下巴上的胡子给这个多年来穿着盔甲的皇帝增添了几分英武和深沉。这是他一生中最轰轰烈烈的一年，也是哈布斯堡王朝最繁荣的一个时代。为自己的战斗感到自豪的查理五世曾经自豪地对别人说:“请叫我被炮弹袭击的皇帝。”但随着哈布斯堡领地空的扩张，防御和管理的责任也随之增加。战争的代价并没有抑制查理五世统一欧洲的野心。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地位，查理五世不惜投入大规模的对外扩张战争。无休止的战争不仅消耗了查理的精力，也消耗了帝国的资源。日益加重的战争负担加剧了帝国内部的矛盾。在神圣罗马帝国的荣耀能够洒满整个欧洲之前，毁灭的种子就已经被埋在帝国的阴影之下，秘密地成长着。

中年的查理五世

分裂的种子

帝国最大的问题是永远无法形成有机整体。原本独立的王国，只是通过几个家族的联姻完成了正式的联姻，并没有形成一致的认同感，使得帝国统治的基础不稳固。

虽然查理五世是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继承人，但他早期的经历使他很少有机会与帝国统治者建立感情联系；虽然他带领西班牙进入了黄金时代，但他从未改变自己作为局外人的尴尬处境。在欧洲战场上盛气凌人的霸主，为了维持战争，不得不向诸侯屈服。皇帝的低调让这些极力遏制中央集权的诸侯更加嚣张，割据势力进一步扩张。这让忙于欧洲混战的查理五世“像一头掉进坑里的大熊”。它比任何攻击它的狗都强，但绝对不可能对付它所有的对手，在“斗争”的过程中逐渐筋疲力尽，没有余力管理帝国内部事务。

更严重的问题是宗教改革导致的帝国分裂趋势。在查理五世统治的早期，神圣罗马帝国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宗教改革运动。领袖马丁·路德宣扬“王权高于神权”，“我们应该让世俗政权在整个基督教世界毫无阻碍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教皇、主教、传教士、僧侣还是修女，世俗权力都有权控制他。”广大的骑士和农民举旗反对教廷，要求将藩属政权一扫而空，王权成为民族团结的支柱，这对于有着统一梦想的查理五世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然而，在1521年的蠕虫帝国议会中，年轻的查理五世与教皇联手反对宗教改革。

查理五世是一个有政治天赋和野心的人，自称“藏在天鹅绒手套里的铁手”，这可以从他在欧洲霸权过程中的表现看出。然而，为什么一直有着强烈权力欲的查理五世却错过了这样一个加强皇权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容忍教皇干涉德国内政？

这不禁让人想起查理五世的另一个身份——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在荷兰的早期教育使他始终坚持中世纪帝国的传统，梦想通过推广基督教的普世理念，建立一个融政治和宗教于一体的世界性大帝国。他在欧洲打仗的过程中说:“我来过，我见过，但是征服者就是上帝。”为了稳定天主教的正统地位，查理五世绝不会容忍异教运动对其权威的任何挑战。

然而，如果查理五世真的想镇压宗教改革，另一个细节就很难理解了。尽管查理五世在蠕虫帝国议会中指责路德为异端，但他并没有立即处理，而是在三周后公布了蠕虫法令。传统上，路德被谴责为异端，将被处死或至少被监禁，但查理五世耐心地听取了路德对教皇的指控，然后让他安全离开。这种不太积极的治疗措施不禁让人纳闷。查理五世真的把镇压新教作为头等大事吗？

蠕虫帝国议会中的马丁·路德

显然，查理五世被缠住了。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坚信帝国的合法性仍然站在教皇一边；但作为一个理性、务实、对权力欲望强烈的世俗统治者，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君权至上”的新教权力是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所以他对路德派的处理也只是停留在表面，没有激烈的压制。他不是一个压制新教的宗教狂热分子或顽固的刽子手，而是一个渴望有所作为却又感到无能为力的皇帝。面对帝国内部的冲突，他很难果断站在一边。一方面，他对双方都抱有幻想，对双方都很警惕；另一方面，他很清楚“试图让两个人在宗教问题上达成一致，就像把两个时钟调在一起一样荒谬”。所以他只能调和新旧，通过说服、妥协、拖延来控制德国，从而维护哈布斯堡王朝的整体和平。

但表面上的和平终究不会长久。1551年，日益强大的新教总督和天主教总督在托尔高市结成联盟反对皇帝。他们甚至同意把帝都让给法国，以换取财政支持。这一次，久经沙场的查理五世再也抵挡不住盟军的进攻，不得不仓皇出逃。《奥格斯堡和平条约》签署后，“以国施教”的原则正式确立，新教徒在30年前的蠕虫帝国议会中赢得了他们所争取的权利，但老查理五世再也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像他的祖父一样，查理五世一生都在努力实现重建罗马帝国的梦想。不幸的是，在晚年，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在惋惜失意皇帝的同时，人们逐渐意识到，查理五世从祖父那里继承了丰厚的财产——帝国的广袤领土，这不仅是实现欧洲统一的宝贵筹码，也埋下了分裂的种子。一方面，德国的分裂历史悠久，很难想象一个年轻的帝国统治者能比他的前任更有效地管理这个国家。为了维持帝国的稳定，查理五世只能凭借政治权力与各派打交道。另一方面，他总是把家庭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但他没有太多的民族情感，也不太关心国内人民的生活状况。一个缺乏民族感情的统治者，不可能是人民利益的代表，也很难在帝国聚集强大的向心力。因此，在他的任期内，神圣罗马帝国仍未能改变其支离破碎的状态，查理五世的“罗马梦”只是一个梦。

沉闷的结局

半岁多的查理五世仍然在马背上战斗，他依然高大威武，但他对灰色的胡子有点厌倦。随着进入暮年，他渐渐觉得自己的铠甲太重了。1555年，查理五世在三级会议上首次表达了隐居的愿望。早在几年前，他就在一系列退位声明中表达了这一想法:他把西班牙和低地国家交给了他的儿子菲利普二世，他的弟弟斐迪南一世继承了他在德奥的财产。

这位为权力奋斗了一辈子的欧洲皇帝，最终选择了退位割让权力，在一座西班牙修道院度过晚年，震惊世界。查理五世放弃他最珍视的计划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逃避挫折，而是因为他无法驾驶这艘大船。多年的战斗使国家财政陷入困境，军队士气低落，到处都在打仗。不仅是德国和西班牙，法国、意大利和土耳其，甚至整个欧洲都有同样的厌战情绪。查理五世的弟弟斐迪南一世曾经抱怨说:“这个季节全世界都缺钱。”查理五世的秘书、西班牙人文主义思想家阿方索·巴尔德斯在1532年说:“如果一个统治者不能维持和平或者是世界和平的障碍，他应该退休。”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记得几十年前的这些话。虽然我仍然对奥格斯堡和平条约非常不满，但查理五世仍然相信它至少能让帝国和平度过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离开舵可能是获得帝国和平最合适的时机。1556年，欧战以沃与塞耳斯签订战争协议而告终，查理五世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离开。"企图凌驾于良心之上就是企图入侵天堂城堡."一个天主教徒的自我意识使他最终放弃了权力，以换取欧洲人民想要的和平。

查理五世的妻子——葡萄牙公主伊莎贝拉

据说查理晚年非常关心葬礼。他会参加当地举行的所有葬礼，并为不在当地的死者举行仪式。他似乎有一种预感，欧洲一些重要的东西已经死亡，这些死去的人已经完成了使命，应该被埋葬。查理五世和他的妻子关系非常好。妻子去世一周年，他不仅给妻子办了葬礼，还提前给自己办了葬礼。他穿着一件深色斗篷，夹在泪流满面的亲人中间，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当他把蜡烛交给牧师时，他也表明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上帝。

将近半个世纪的老查理五世

在这场“预备葬礼”后不到两个月，查理五世去世了，带走了神圣罗马帝国短暂的荣耀——我想知道他是否终于从那个虚幻的梦里醒来。“罗马梦”的幻灭意义深远。古老的中世纪国家秩序逐渐瓦解，多元对抗的欧洲新阶段正在慢慢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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