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万中 移动反腐风暴

中国移动又逢多事之秋，这一次的关键词是：腐败。

短短半年，这家全球用户最多最赚钱的电信运营商，已有多位高层因涉嫌腐败而落马，继湖北移动原副总经理林东华、中国移动原党组书记张春江、人力资源部原总经理施万中之后，无线音乐基地总经理李向东以及四川移动总经理李华，最近也相继被调查。

令人深思的是，上述高管个个位高权重，能力过人，业绩突出，其中一些人也曾对送上门的贿赂愤然拒绝，但最终还是没能幸免卷入堕落的漩涡，在一桩桩令人触目惊心的腐败案中自毁前程。

一连串的腐败案，暴露了中国移动监管机制存在的漏洞：对分公司充分放权的管理模式，虽然带来了发展活力，但各省级分公司领导人长期拥权自重、占地为王，却也为权力寻租提供了绝佳的环境。

“堤溃蚁孔，气泄针芒”。中国移动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近期再刮反腐风暴。然而，公开的案件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中国移动乃至整个电信行业的反腐之路还很漫长。

第一章 反腐风暴狂飙突起

中国移动管理层腐败案件屡屡浮出水面，反腐行动正在升级。6月25日下午，四川移动总经理李华与公司党组书记及纪检书记接到通知，被要求前往省政府开会。之后，李华就再未出现在公众视线。据透露，李华因个人重大经济问题正在接受调查，此案由中纪委直接督办，足见问题之严重。

落马的高管们

3月26日上午，四川移动大楼里，刚从会议室走出的公司中高层，个个面色凝重。而在大楼门外，嗅觉灵敏的全国各地记者闻风而来，希望能从这里打探一些蛛丝马迹，但都被挡在大门之外。

“关于无线音乐基地的事，大家不要听信谣言。”四川移动总经理李华话音刚落，另一位高管就接过话茬：“据说李向东现在已经出境了。”

李华脸色阴郁，一双眼睛外凸，这是他发脾气时惯有的表情。他是在警告身边的部下，要管住自己的嘴。在面对记者的穷追猛打时，他总能应付自如，坚持称李向东事件只是个人问题，与四川移动无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华阻止不了部下的继续猜测，而且这样一件大事已经遭到了省纪检部门的调查，消息早已在坊间不胫而走。

据四川移动内部人士透露，3月24日上班之前，时任无线音乐基地掌门人的李向东，给秘书发了一条短信，称自己要去医院看病，之后仓皇出逃。直到下午，他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大家才觉得问题之严重——前一天，国家审计署小组进驻四川移动，李向东曾被叫去问话。

据悉，李向东卷走的巨款高达4亿-6亿元，很可能创下通信行业个人鲸吞公款的全国最高记录。在他出逃之前，已将这笔钱转到了其在加拿大的妻子的账户上，其妻以前也是通信界人士，曾是某运营商一位副总的秘书。2004年，她不露声色地辞职前往加拿大，让同事们感到颇为费解。

更大的惊讶还在后面，李向东事件发生不到3个月——6月25日，当时振振有辞出来辟谣的李华，也因个人经济问题卷进了这场漩涡。

李华1959年出生于军人家庭，从小在部队长大，身材魁梧，好斗好胜，曾是篮球、排球运动员。1999年四川移动成立，他便担任总经理一职，在这一位置上呆了将近11年。李华的落马，被认为与李向东事件密切相关，二者属窝案关系——李向东掌控无线音乐基地，李向东在四川横向仅对李华汇报工作。

四川移动不愿具名的人士透露，自李向东出事后，李华就像变了一个人，经常诚惶诚恐、心不在焉。有一次，他去李华办公室汇报工作，后者正对着一份报道李向东事件的报纸发呆，连续叫了两声都没反应。

李向东是李华的追随者和手下干将，李向东当年进入四川移动，就得到了李华的引荐和提携，此后一直平步青云。

中国移动无线音乐基地之所以落户四川，也与李华从中斡旋不无关系。以李向东当时的地位，要想取得集团公司的信任十分困难，而且东部沿海省份的多个移动公司也在争这个项目。为了争得上级政策上的支持，李华亲自陪同李向东多次赴京，努力公关之后，终于拿下这个项目。

李向东东窗事发当时就有人预言，事情没有完结。李向东只是一个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里面更多的“内容”。在中国移动这样一个庞大的系统内，肯定还会有关联人员涉案。

有人说，早在无线音乐基地成立之初，李向东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一有风吹草动，便逃往国外。也有人认为，李向东在调查期间潜逃，可能是李华为他设计好的路线。如果李向东能成功逃离，在无对证的情况下，李华便有可能撇清干系。

除了四川移动，其他移动分公司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今年4月22日，湖北移动原副总经理林东华，因严重违纪违法，在武汉市中院一审开庭。据悉，林东华涉嫌收受一家通信设备企业的贿赂，涉案金额巨大，以至于庭审没有对外公开。

而在今年元月，中国移动人力资源部原总经理施万中接受调查，与张春江事件相隔不到一个月，被认为是受到了张春江案件的牵连。坊间传言，施万中之所以能担任这一要职，并成为党组成员，与张春江的提拔不无关系。但具体案情却发生在他任职安徽移动期间，收取了西门子提供的500万美元“咨询费”。至此，在过去半年多时间里，中国移动已有5位高层相继落马。

光环背后的黑洞

中国移动的问题高管都有个共同特征——有十分耀眼的个人业绩，都曾是各自疆域里独当一面的骁将。

1999年，中国移动从中国电信中剥离出来时，除了不成熟的网络外，几乎没有获得多少资产。到了今天，中国移动已是全球最大的移动运营商，2009年营业额达4521亿元，净利润达1152亿元，移动用户5.22亿，基站总数超过46万个。

中国移动的高速成长，与集团公司的充分放权不无关系，上级对下级的支持和信赖，调动了各省级分公司的积极性。近年来，每开展一项新业务，中国移动便会挑选条件适合的省份先试点，待条件成熟再推广至全国。无线音乐基地就是一个典型。

作为中国移动无线音乐基地的奠基人，李向东攻读过美国布法罗大学商学院EMBA，曾获中国移动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他身边的人称其脑子好使，有胆略和气魄。这在传统国企最为难得，因为这类企业的领导很多都有一种暮气——不愿去冒风险，事情能推就推。

2004年，李向东赴韩国考察，当地无线增值业务做得风生水起，深深地触动着他。回国后，他找到无线音乐这个切入口，经过不懈努力，2005年6月，无线音乐基地落地成都，由他出任总经理一职。

无线音乐基地为中国移动用户提供音乐下载、音乐共享、音乐传播、音乐交流等一站式音乐消费及娱乐服务。此举不仅是中国移动业务开发和商业应用模式的重大尝试，更对其向“移动信息专家”转型具有战略意义，它意味着中国移动可以借此将唱片公司、SP、手机厂商笼络在自己周围，构建一个强大的无线音乐产业链。

无线音乐基地成立仅一年，其门户网站的流量就超过了国内A8、九天等专业音乐网站。不到4年，便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正版音乐库。目前，全国有98%的新曲选择在这一平台首发，在线歌曲点击量86%来自于此。

2009年，无线音乐更成了中国移动增值业务的主要收入来源，仅次于短信业务，这项业务全网收入超过了220亿元，相当于中国移动全年收入的4.2%。目前，中国移动已拥有超过130万首歌曲的版权，被称为唱片公司的拯救者——在盗版猖獗的今天，无线音乐分成，被唱片公司当成了救命稻草。四川移动2009年9月的内部报告显示，中移动无线音乐分成，占据了华纳收入的29.41%，环球的39.49%，EMI的43.4%，索尼的50.82%……

无线音乐基地帮助中国移动利用自身的平台资源、品牌资源与唱片公司等推进产业整合，该模式之成功，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移动的发展，也被竞争对手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复制与借鉴。

无线音乐基地大获成功，在中国移动内部广受好评。据四川移动人士透露，如果不是出了问题，李向东可能已经升迁。中国移动事先准备将移动音乐基地从四川移动独立出来，由集团总部直接管辖，这意味着李向东将在人生履历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利欲熏心的他没来得及等到这一天。

与李向东一样，李华也是业绩卓绝，他担任四川移动一把手期间，公司迎来了高速发展。在过去几年中，四川移动的成长有目共睹，业绩在中国移动集团各省分公司中排名靠前。因此，李华也多次获得了四川省委、省政府的嘉奖。记者试图查找事发之前关于李华的报道，但从当地媒体所能找到的，几乎全是歌功颂德的内容。

而生于1960年的施万中,2001年获得了国务院授予的政府特殊津贴。他是一个敢于矗立潮头的改革派，曾经积极推行体制改革，加快网管集中化管理步伐，在他的主导下，中国移动2001年实现了集团和省两级集中化网管系统建设。2002年起,他出任安徽移动总经理。在他的主政下,安徽移动业绩大为改善。2009年4月,施万中调任中国移动集团，担任人力资源部总经理，且跻身领导班子——党组成员，迈上了他人生的高峰。

中国移动集团公司的放权增强了企业运作的灵活性，但也留出了巨大的权力寻租空间：问题高管们一方面在工作中兢兢业业、身先士卒，另一方面却在利用无限制的权力疯狂敛财。

“成绩说话的确是较为公平的考核办法，能检验一个人的能力，但也让他们的地位不断稳固，甚至无所顾忌。”广州市卓想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裁胡权对《IT时代周刊》表示，地方移动运营商领导手中的权力过大，在监管不到位的地方，人很容易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