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扁平狭隘、极端要求政治正确的现代角度去看许广平,最初的结论可能是一个任性、大胆、热情、甚至有些三观不正的白富美。
她出生在清末一个非常显赫的仕宦家族、书香门第。
家族中从政者甚多,祖父许应骙甚至成为慈禧太后的宠臣,官拜浙江巡抚。
和世人的想象不同,清末上流阶层大家闺秀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和男孩一样接受西式教育,被当做家族力量培养。
但这种投资并不是为了培养她们成为独立的女性,而是为了把她们塑造成家族联姻中更优质更有竞争力的“武器”。
有很多豪门千金在接受了教育后,打开眼界和心胸,对家族的安排进行了坚定的反抗,许广平就是其中之一。
许广平反抗的第一步,就是取消在自己出生三朝宴上就定下的“娃娃亲”。
虽然有个顶级水平的爷爷,但许广平的父亲显然是家族里的糊涂虫,在女儿出生三朝的小宴上,糊里糊涂就把她的终身许了出去。
对象还是一个不入流的乡绅之家,未婚夫长大后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恶少,这样的门第、人品别说许广平自己不愿意,家族实际也后悔了。
虽然父亲迂腐不支持,但许广平有着天生不求人的性格,她直接找到了男方家里,表示这婚约她坚决反对,绝对不会嫁到这家来。
之后许氏家族也因为她的坚定,拿出一笔钱打发了这纠缠不清的人家,让许广平得以摆脱这桩包办婚姻。
不过这等无赖之家显然没那么好打发,许广平到天津的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念书时,恶少还曾经写信纠缠,让许广平烦恼不已,最终逃到了北京。
和民国众多才貌双全的女子一样,许广平酷爱读书,不会放过任何受教育的机会。
她北上最主要的目的除了逃婚,还有求学。
1922年,24岁的许广平考入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亦称北平女师大)攻读国文。
在这里她不仅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也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恋爱。
她的初恋叫李小辉,不但是她的同乡,还是她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当时在北大念书准备赴法留学。
他乡遇故知,两个出身相同、背景相似、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在陌生的异地偶遇,让孤身在外经年的许广平心中泛起波澜再正常不过。
很快两人就进入了恋爱关系。
在许广平心中,李小辉“热情,任侠,豪爽,廉洁,聪明,好学”,满满的溢美之词。
热情的恋人,甜美的初恋,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
拆散这对情侣的不是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而是难以抵抗的病魔。
在天津北京求学期间,许广平有位亲密的“闺蜜”叫常瑞麟,许广平经常在常家小住,和她的两个妹妹关系也是很好。
1923年的冬天,常家小妹生了病,许广平天性善良又有古人之风,立刻衣不解带地照顾起病人。
但不久之后,她也病倒了,生病期间,恋人李小辉常来看她,为她带去礼物和药物,安慰她,照顾她。
可许广平的病却越来越重,直到住院检查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得了当时相当棘手的传染病——猩红热。
经过手术治疗,许广平渐渐好转,这时她才发现恋人李小辉竟然许久不见人影。
她向来探病的亲友们询问,每个人都含糊其辞,直到一天李小辉的妹妹说漏了嘴,她才知道李小辉竟然也感染了猩红热,且已经去世。
恋人横死,已然是人间惨剧,善良的许广平还总觉得他生病的原因,自己也有责任。
晚年的回忆录中,许广平曾经沉痛地写道:
“只差半年就要毕业的辉,与世长辞了!刚刚走到人生旅途的头一步,就突然地倒下了……”
“一直不知道自己患的是猩红热……更不知道要回避见人,可是为了这缘故,回来探病而传染着了……”
通过这晚年还不能释怀的笔记,可知在得悉真相时许广平的悲痛。
甚至在李小辉已经死去18年之后,许广平写的纪念文依然有刻骨伤痛。
“到了第18 年纪念的今天,也许辉的家里早已忘了他吧……”
“然而每到此时此际,怆痛就像那骨节酸痛者遇到节气一样,自然会敏感到、记忆到的,因为他曾经摧毁了一个处女纯净的心……”
失去心爱之人的许广平把精力更多投入到了学习,她在北平女师大里如饥似渴地学习,并不知道自己与命运之人的相遇就在不远处。
不开玩笑地说,那些在民国蜚声文坛的名家大手们,大概有80%都是“渣男”。
从表面看,鲁迅即使不是渣男,也是渣男之友(他的亲友或宿敌中确实渣男者众),原配一生孤苦,君不杀伯仁,但伯仁终因君而死。
可细究起来,这却是故事中所有人共同的悲剧。
鲁迅的婚姻是由母亲包办,他那时虽然还不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但已经对传统思想和习俗深恶痛绝。
但侍母甚孝的鲁迅也做不到违抗母命。所以他不逃婚也不妥协,和原配朱安做了一辈子名义夫妻,整个青年时代都活得像个苦行僧。
直到他人已中年,遇到了许广平。
初遇许广平的鲁迅,已经42岁,足足比许广平大17岁。那时候他已成为白话文运动的巨匠,受邀到北平女师大讲课。
对于和鲁迅的第一次见面,许广平也印象深刻。
“许久许久,同学们醒过来了,那是初春的和风,新从冰冷的世间吹拂着人们,阴森森中感到一丝丝暖气……”
仿佛诗一样的语言,记录着25岁的许广平见到42岁鲁迅时的冲击和心动。
这样的悸动确实能用情人眼里出西施来解读,毕竟鲁迅虽然作为文学大师被人崇拜,但外表确实没有多少男性魅力。
在许广平的很多同学眼里,带着浓重绍兴口音的鲁迅好似“出丧时的那个乞丐头儿!”
那时的许广平刚刚从初恋离世的打击中恢复,在倾听时代巨匠的教诲时,不由自主地再次坠入了爱河。
她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经常向鲁迅提问,希望因此得到鲁迅的关注。
鲁迅也注意到这位对他明显表现出好感的女学生,虽然一开始并没有越过师生的界限,但许广平已然在他的心中有一席之地。
于是1923年许广平因为学校里的矛盾写信向他倾诉时,鲁迅当天就回了信,对她提出的困惑作了详细回答。
从此他们通过写信频繁交流,这一来一回,便是他们两人164封鸿雁留情的开始。
之后时代的洪流更是把两人的关系迅速推进,对北洋共同的不满,让他们在更多方面找到了共鸣。
很快地,鲁迅对许广平的关怀就超越了一般师生,生性严谨的他不顾世人评价,把自己的家当做避难所,收留许广平躲避北洋的打压。
朝夕相处让两人的关系不再局限于精神沟通。
但从未经历过爱情的鲁迅,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灵与肉的考验。
勇往直前的斗士竟然因此产生了胆怯,犹豫彷徨,不敢更近一步,又不甘就此放手。
不过好在还有许广平,这个传奇女子不等不靠,主动作为,山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山。
当然许广平的大胆出击绝对不是投怀送抱这样的低级趣味,文化人的事情当然要靠笔来解决。
且许广平更进一步,她不仅仅把自己的热情和心意发于笔端,而且刊登在鲁迅主办的报纸上,向全世界宣告。
1925年10月,在鲁迅主编的《国民新报》上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名字为《同行者》。
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就在全国引起了轰动。
作者文风大胆,表达鲜明,字字激昂,节节相扣,文字间充满了对世俗礼教的反击。
作者就是许广平,她写道:“不自量也罢,不相当也罢,合法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与俺不相干!”
面对这样的告白和灵魂共鸣,44岁的鲁迅终于“丢盔弃甲”,握住了许广平坚定伸过来的手,从此就是十年风雨无阻不离不弃的陪伴。
品尝到恋爱滋味的鲁迅,不再是“横眉冷面,不苟言笑”的文化斗士,手中的刀笔也开始表现出脉脉温情,《伤逝》便是在此时写成。
和许广平的相处中,他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浪漫,像毛头小伙子一样彻夜写成情书,天不亮就跑去邮寄。
还破天荒地从自己买书的“私房钱”里分出费用,带着许广平前往杭州旅行,让他的好友萧红惊讶不已。
许广平也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鲁迅,她没有计较名分,更放弃了自己独立的事业和追求,一心一意做鲁迅的伴侣。
为了躲开是非,他们双双离开了北京,来到上海,住进租界地的公寓里,远离鲁迅的家族和亲友。
在十里洋场逼仄的弄堂小屋里,许广平承担起下厨、育儿、生活助理、秘书助手的各种琐事,甘心成为自己曾经避之不及的“贤妻良母”。
此时的许广平,是鲁迅的伴侣,孩子的母亲,文化大师的秘书,周宅的老妈子……唯独不是她自己。
对此,同时代的知识女性(也包括现代的)颇有微词,比如萧红就曾经暗示过,这样的生活不能被称为“幸福”。
萧红曾经略带讽刺地记录到同居前他们还一起漫游杭州,但鲁迅在他们开始同居后,连公园都不再带许广平去了。
而许广平也终日穿着旧衣,忙得脚不着地,甚至系一根红头绳,都要被鲁迅指手画脚。
精神再契合也不能当饭吃,在十年同居生活中,许广平确实把大量时间花费在打理柴米油盐相夫教子这样的琐碎中。
鲁迅的生活非常简朴,因为他要把大部分收入用来照顾家人(包括原配)和购买书籍,因此他和许广平的生活费总是紧紧巴巴。
但鲁迅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并不将就,许广平为了照顾鲁迅的生活特意学会了烧一手鲁迅爱吃的北方菜。
许广平每天都给鲁迅单独做饭再送到他的书房,鱼肉只选最嫩的部分,蔬菜只要叶不要茎,挑拣后的剩余才做给自己和其他人吃。
为了节省开支,从没过过穷日子的许广平学会了精打细算和节衣缩食。
除了学会做饭成了个好厨子之外,她还学会了裁剪衣服和做鞋。
那双曾经只会写诗作画的手,除了摘菜洗碗,更换尿布,还能做长衫大褂棉鞋布袜。
这样的生活,看似有些幻灭,但过日子真的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生活的无奈和必然。
不过许广平从一个只追求精神生活的豪门闺秀变成这样带有烟火气的贤妻良母,唯一的原因就是爱。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管表面的差异多么巨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总是越来越相像。
曾经的鲁迅之所以被称为“乞丐头儿”就是因为外表过于寒酸,总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长衫,蓬头垢面。
有了许广平之后,虽然朴素不变,但总是衣衫整齐,即使有补丁,也能看出缝补者的巧手和用心。
还没和鲁迅在一起的许广平,虽然不像同等出身女性那样打扮奢侈,但也是会精心修饰的年轻女性。
和鲁迅在一起后,天天穿着廉价或者自制的旧衣旧鞋,有时候扣子掉了都来不及缝补。
这一进一退,无处不体现着许广平对鲁迅的爱、奉献和包容。
得此知心人,鲁迅真是夫复何求。
也难怪他在临终时,对许广平说“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但他低估了许广平对他的爱。
那时候的许广平已经38岁,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是与鲁迅相伴度过,还有和鲁迅结合而得的爱之结晶——周海婴。
她骨子里对爱情和伴侣的忠诚,绝不可能让她如同时代文艺女青年一样,再次寻找新的寄托。
许广平从此关上心门,其他人都成了她生命的过客和旁观者,她一心一意用余生来缅怀鲁迅。
在民国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这样做可不仅仅是女子对心爱之人的守节,还有着更复杂的风险。
抗战爆发之后,日本在上海的特务机关76号盯上了这个有着“鲁迅遗孀”称号的女人,日寇和伪政府的探子不断试探骚扰许广平。
1941年,一直东躲西藏的许广平终于没能逃脱,她被抓进76号在上海滩的魔窟,受尽了折磨和屈辱,被关押了两个多月。
非人的折磨没有打击和改变许广平的决心,反倒是更加坚定了她捍卫鲁迅遗志的念头,她秘密参加抗日,与此同时将鲁迅作品出版整理。
鲁迅留下的一切,许广平都不会忽略,甚至包括鲁迅的原配。
她曾经长期资助这个苦命女人的生活,也包括接济鲁迅的其他家人。
无论事业还是家庭,她扛起了鲁迅留下的所有责任,继续燃烧着自己的余生,并且无怨无悔。
这一切不得不说是源于爱情,浓烈的、足以改变一个人生命轨迹的爱情。
从许广平和鲁迅留下的164封书信里可以感觉到这浓浓的爱意。
情书里,鲁迅叫许广平“小刺猬”“亲爱的小白象”“小鬼”。
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新文化铁血斗士还略带羞涩地表白:
“我每次寄给你的信都要亲自放到街边的邮筒里,而不是放在其他地方,我总疑心那样会慢一些。”
能让铁骨铮铮的鲁迅写出这样温情脉脉的情话,也难怪许广平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鲁迅的生命,不做一丝保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许广平坚守着这份情,直到鲁迅去世32年后,她才闭上眼睛。
想必在另一个世界,鲁迅也已经等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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