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时代
(公元317年)陈建武元年,成汉玉哥7年,韩兆麟家2年。
春天正月庚子,洪艺美川,3日并排拍摄。
日有重晕,左右两珥。晋丞相、琅琊王司马睿斩督运令史淳于伯而血逆流,行刑者以刀拭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仅头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时人怨之。丞相司直刘隗奏曰:“古之为狱必察五听,三槐九棘以求民情。虽明庶政,不敢折狱。死者不得复生,刑者不可复续,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参去齐,以市狱为寄。自顷蒸荒,杀戮无度,罪同断异,刑罚失宜。谨按行督运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终极柱末二丈三尺,旋复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华,士女纵观,咸曰其冤。伯息忠诉辞称枉,云伯督运讫去二月,事毕代还,无有稽乏。受赇使役,罪不及死。军是戍军,非为征军,以乏军兴论,于理为枉。四年之中,供给运漕,凡诸征发租调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军兴论,至于伯也,何独明之?捶楚之下,无求不得,囚人畏痛,饰辞应之。理曹,国之典刑,而使忠等称冤明时。谨按从事中郎周筵、法曹参军刘胤、属李匡幸荷殊宠,并登列曹,当思敦奉政道,详法慎杀,使兆庶无枉,人不称诉。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于幽都,诉灵恨于黄泉,嗟叹甚于杞梁,血妖过于崩城,故有陨霜之人,夜哭之鬼。伯有昼见,彭生为豕,刑杀失中,妖眚并见,以古况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胜其任,请皆免官。”于是振威将军王导等上疏引咎,请解职。睿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由。寻示愧惧,思闻忠告,以补其阙。而引过求退,岂所望也!”由是导等一无所问。迁刘胤为尚书吏部郎。
琅琊王司马睿妃早逝,将纳吴氏女为夫人。时河南荥阳女郑阿春世为冠族。祖郑合,临济令。父郑恺,字祖元,安丰太守。阿春少孤,无兄弟,唯姊妹四人,最长。先适渤海田氏,生一男而寡,依于舅濮阳吴氏。吴氏女及阿春并游后园,或见之,言于琅琊王曰:“郑氏女虽嫠,贤于吴氏远矣。”纳为琅邪王夫人。甚有宠。阿春虽贵幸,而恒有忧色。琅琊王问其故,对曰:“妾有妹,中者已适长沙王褒,余二妹未有所适,恐姊为人妾,无复求者。”琅琊王因从容谓刘隗曰:“郑氏二妹,卿可为求佳对,使不失旧。”隗举其从子刘佣娶第三者,以小者适汉中李氏,皆得旧门。琅琊王召王褒为尚书郎,以悦阿春意。生司马焕、司马昱、寻阳公主。
司马昱,字道万,司马睿少子也。幼而岐嶷,为睿所爱。尚书郎郭璞见而谓人曰:“兴晋祚者,必此人也。”及长,清虚寡欲,尤善玄言。
晋平东将军宋哲奔江左。
大成帝李雄使征东大将军、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李恭、罗寅寇晋朝巴东。
二月,汉帝刘聪遣从弟刘畅率步骑三万讨晋荥阳、河东、平阳三太守李矩,屯于韩王故垒,相去七里,遣使招矩。时畅卒至,矩未暇为备,遣使奉牛酒诈降于畅,潜匿精勇,见其老弱。畅不以为虞,大飨渠帅,人皆醉饱。矩谋夜袭之,兵士以贼众,皆有惧色。矩令郭诵祷郑子产祠曰:“君昔相郑,恶鸟不鸣。凶胡臭羯,何得过庭!”使巫扬言:“东里有教,当遣神兵相助。”将士闻之,皆踊跃争进。乃使诵及督选杨璋等选勇敢千人,夜掩畅营,获铠马甚多,斩首数千级,畅仅以身免。先是,郭默闻矩被攻,遣弟郭芝率众援之。既而闻破畅,芝复驰来赴矩。矩乃与芝马五百匹,分军为三道,夜追畅,复大获而旋。
辛巳,晋平东将军宋哲至建康,宣诏曰:“遭运迍否,皇纲不振。朕以寡德,奉承洪绪,不能祈天永命,绍隆中兴,至使凶胡敢帅犬羊,逼迫京辇。朕今幽塞穷城,忧虑万端,恐一旦崩溃。卿指诏丞相,具宣朕意,使摄万机,时据旧都,修复陵庙,以雪大耻。”
三月,晋右丞相、琅邪王司马睿素服出次,举哀三日。西阳王司马羕及群僚参佐、州征牧守等上尊号,睿不许。羕等以死固请,至于再三。睿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惟有蹈节死义,以雪天下之耻,庶赎鈇钺之诛。吾本琅邪王,诸贤见逼不已!”乃呼私奴命驾,将反国。群臣乃不敢逼,请依魏晋故事为晋王,许之。
辛卯,晋右丞相、琅邪王司马睿即晋王位,大赦,其杀祖父母、父母,及刘聪、石勒,不从此令。改元“建武”。诸参军拜奉车都尉,掾属驸马都尉。辟掾属百余人,时人谓之“百六掾”。乃备百官,立宗庙社稷于建康。追尊故琅邪王妃虞孟母为王后。有司奏王后应别立庙。令曰:“今宗庙未成,不宜更兴作,便修饰陵上屋以为庙。”时四方竞上符瑞,睿曰:“孤负四海之责,未能思愆,何征祥之有?”
晋朝既建,迁镇东大将军、江州刺史王敦为征南大将军,开府如故。以振威将军王导为丞相军谘祭酒。桓彝初过江,辟丞相中兵属。彝见朝廷微弱,谓周顗曰:“我以中州多故,来此欲求全活,而寡弱如此,将何以济!”忧惧不乐。往见导,极谈世事,还,谓顗曰:“向见管夷吾,无复忧矣。”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饮宴。周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众收泪而谢之。俄拜王导右将军、扬州刺史、监江南诸军事,
桓彝,字茂伦,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之九世孙也。父桓颢,官至郎中。彝少孤贫,虽箪瓢,处之晏如。性通朗,早获盛名。有人伦识鉴,拔才取士,或出于无闻,或得之孩抱,时人方之许、郭。少与庾亮深交,雅为周顗所重。顗尝叹曰:“茂伦嵚崎历落,固可笑人也。”起家州主簿。赴齐王司马冏义,拜骑都尉。司马睿为安东将军,版行桓彝逡遒令。
晋有司奏立太子,晋王司马睿以次子宣城公司马裒有成人之量,过于世子司马绍,从容谓王导曰:“立子以德不以年。”导曰:“夫立子以长,且绍又贤,不宜改革。”晋王犹疑之。导日夕陈谏,于是太子位遂定。司马裒字道成,母荀氏,以微贱入宫,司马睿命虞妃养之。裒初继叔父长乐亭侯司马浑,后徙封宣城郡公,拜后将军。
丙辰,晋王司马睿立世子司马绍为太子。以抚军大将军、西阳王司马羕为侍中、太保,以羕属尊,特为设床。征南大将军、汉安侯王敦为侍中、大将军、江州牧。右将军王导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领中书监、录尚书事、假节、扬州刺史如故。左长史刁协为尚书左仆射。前将军戴渊为尚书。丞相司直刘隗拜御史中丞。丞相参军周嵩拜奉朝请。前江州刺史卫展累迁晋王大理。黄门侍郎周筵迁太子右卫率。
晋王以孔坦为世子文学。孔坦字君平。祖孔冲,丹阳太守。父孔侃,大司农。坦少方直,有雅望,通《左氏传》,解属文。
晋王封王子后将军宣城公司马裒为琅邪王,嗣恭王后,改食会稽、宣城邑五万二千户,拜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征还京师。谥故梁王司马禧为“怀王”,以西阳王司马羕子司马悝为梁王。封龙骧将军司马承为谯王。
司马承字敬才,谯刚王司马逊子也,少笃厚有志行。拜奉车都尉、奉朝请,稍迁广威将军、安夷护军,镇安定。从惠帝还洛阳,拜游击将军。永嘉中,天下渐乱,间行依征南将军山简,会简卒,进至武昌。司马睿初镇扬州,承归建康,补军谘祭酒。愍帝征为龙骧将军,不行。
晋王加太尉荀组都督司州诸军,散骑常侍,余如故。顷之,又除尚书令,组表让不拜。
晋丞相军谘祭酒贺循为中书令,加散骑常侍,循又以老疾固辞。晋王令曰:“孤以寡德,忝当大位,若涉巨川,罔知所凭。循言行以礼,乃时之望,俗之表也。实赖其谋猷,以康万机。疾患有素,犹望卧相规辅,而固守捴谦,自陈恳至,此贤履信思顺,苟以让为高者也。今从其所执。”于是改拜太常,常侍如故。循以九卿旧不加官,今又疾患,不宜兼处此职,惟拜太常而已。
晋琅邪国中尉虞潭除屯骑校尉,徙右卫将军,迁宗正卿,以疾告归。
晋丞相从事中郎张闿拜给事黄门侍郎,领本郡大中正。以佐翼勋,赐爵丹阳县侯,迁侍中。
晋龙骧将军、平原内史刘遐下邳内史,令曰:“遐忠勇果毅,义诚可嘉。以遐为下邳内史,将军如故。”
晋东中郎将司马王舒转司马裒谘议参军,迁军司,固辞不受。
晋丞相西阁祭酒丁潭拜驸马都尉、奉朝请、尚书祠部郎。时琅邪王司马裒始受封,帝欲引朝贤为其国上卿,将用潭,以问太常贺循。循曰:“郎中令职望清重,实宜审授。潭清淳贞粹,雅有隐正,圣明所简,才实宜之。”遂为琅邪王郎中令。
晋王令有考子证父,或鞭父母问子所在,大理卫展以为恐伤正教,并奏除之。
晋骠骑将军王导以大将军王敦统六州,固辞中外都督。后坐事除节。
晋太尉荀组举豫州司马褚翜为吏部郎,不应召,遂东过江。晋王以褚翜为散骑郎,转太子中庶子,出为奋威将军、淮南内史。
晋王使丞相参军孔愉兼中书郎。陈留人阮放除太学博士
于时朝廷草创,宪章未立,朝臣无习旧仪者。尚书左仆射刁协久在中朝,谙练旧事,凡所制度,皆禀于协焉,深为当时所称许。
晋东中郎长史卞壸母忧服阕,迁为世子师。壸前后居师佐之任,尽匡辅之节,一府贵而惮焉。
于时晋朝军旅不息,学校未修,骠骑将军王导上书曰:“夫风化之本在于正人伦,人伦之正存乎设庠序。庠序设,五教明,德礼洽通,彝伦攸叙,而有耻且格,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顺,而君臣之义固矣。《易》所谓‘正家而天下定’者也。故圣王蒙以养正,少而教之,使化沾肌骨,习以成性,迁善远罪而不自知,行成德立,然后裁之以位。虽王之世子,犹与国子齿,使知道而后贵。其取才用士,咸先本之于学。故《周礼》,卿大夫献贤能之书于王,王拜而受之,所以尊道而贵士也。人知士之贵由道存,则退而修其身以及家,正其家以及乡,学于乡以登朝,反本复始,各求诸己,敦朴之业著,浮伪之竞息,教使然也。故以之事君则忠,用之莅下则仁。孟轲所谓‘未有仁而遗其亲,义而后其君者也’。自顷皇纲失统,颂声不兴,于今将二纪矣。《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而况如此之久乎!先进忘揖让之容,后生惟金鼓是闻,干戈日寻,俎豆不设,先王之道弥远,华伪之俗遂滋,非所以端本靖末之谓也。殿下以命世之资,属阳九之运,礼乐征伐,翼成中兴。诚宜经纶稽古,建明学业,以训后生,渐之教义,使文武之道坠而复兴,俎豆之仪幽而更彰。方今戎虏扇炽,国耻未雪,忠臣义夫所以扼腕拊心。苟礼仪胶固,淳风渐著,则化之所感者深而德之所被者大。使帝典阙而复补,皇纲弛而更张,兽心革面,饕餮检情,揖让而服四夷,缓带而天下从。得乎其道,岂难也哉!故有虞舞干戚而化三苗,鲁僖作泮宫而服淮夷。桓文之霸,皆先教而后战。今若聿遵前典,兴复道教,择朝之子弟并入于学,选明博修礼之士而为之师,化成俗定,莫尚于斯。”晋王甚纳之。
时宗庙始建,旧仪多阙,或以惠怀二帝应各为世,则颍川世数过七,宜在迭毁。事下太常。太常贺循议以为:“礼,兄弟不相为后,不得以承代为世。殷之盘庚不序阳甲,汉之光武不继成帝,别立庙寝,使臣下祭之,此前代之明典,而承继之著义也。惠帝无后,怀帝承统,弟不后兄,则怀帝自上继世祖,不继惠帝,当同殷之阳甲,汉之成帝。议者以圣德冲远,未便改旧。诸如此礼,通所未论。是以惠帝尚在太庙,而怀帝复人,数则盈八。盈八之理,由惠帝不出,非上祖宜迁也。下世既升,上世乃迁,迁毁对代,不得相通,未有下升一世而上毁二世者也。惠怀二帝俱继世祖,兄弟旁亲,同为一世,而上毁二为一世。今以惠帝之崩已毁豫章,怀帝之入复毁颍川,如此则一世再迁,祖位横析。求之古义,未见此例。惠帝宜出,尚未轻论,况可轻毁一祖而无义例乎?颍川既无可毁之理,则见神之数居然自八,此尽有由而然,非谓数之常也。既有八神,则不得不于七室之外权安一位也。至尊于惠怀俱是兄弟,自上后世祖,不继二帝,则二帝之神行应别出,不为庙中恒有八室也。又武帝初成太庙时,正神止七,而杨元后之神亦权立一室。永熙元年,告世祖谥于太庙八室,此是苟有八神,不拘于七之旧例也。又议者以景帝俱已在庙,则惠怀一例。景帝盛德元功,王基之本,义著祖宗,百世不毁,故所以特在本庙,且亦世代尚近,数得相容,安神而已,无逼上祖,如王氏昭穆既满,终应别庙也。以今方之,既轻重义异,又七庙七世之亲;昭穆,父子位也。若当兄弟旁满,辄毁上祖,则祖位空悬,世数不足,何取于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然后成七哉!今七庙之义,出于王氏。从祢以上至于高祖,亲庙四世,高祖以上复有五世六世无服之祖,故为三昭三穆并太祖而七也。故世祖郊定庙礼,京兆、颍川会、高之亲,豫章五世,征西六世,以应此义。今至尊继统,亦宜有五六世之祖,豫章六世,颍川五世,俱不应毁。今既云豫章先毁,又当重毁颍川,此为庙中之亲惟从高祖已下,无复高祖以上二世之祖,于王氏之义,三昭三穆废阙其二,其非宗庙之本所据承,又违世祖祭征西、豫章之意,于一王定礼所阙不少。”时尚书仆射刁协与贺循异议,循答义深备,辞多不载,竟从循议焉。朝廷疑滞皆谘之于循,循辄依经礼而对,为当世儒宗。
晋王以太常贺循清贫,下令曰:“循冰清玉洁,行为俗表,位处上卿,而居身服物盖周形而已,屋室财庇风雨。孤近造其庐,以为慨然。其赐六尺床荐席褥并钱二十万,以表至德,畅孤意焉。”循又让,不许,不得已留之,初不服用。
晋丞相右长史周顗补吏部尚书。顷之,以醉酒为有司所纠,白衣领职。顗弟丞相参军奉朝请周嵩嫁女,周顗门生断道解庐,斫伤二人,建康左尉赴变,又被斫。御史中丞刘隗劾周顗曰:“顗幸荷殊宠,列位上僚,当崇明宪典,协和上下,刑于左右,以御于家邦。而乃纵肆小人,群为凶害,公于广都之中白日刃尉,远近汹吓,百姓喧华,亏损风望,渐不可长。既无大臣检御之节,不可对扬休命。宜加贬黜,以肃其违。”顗坐免官。
晋丞相军谘祭酒华谭授秘书监,固让不拜。
晋王令曰:“国子祭酒杜夷安贫乐道,静志衡门,日不暇给,虽原宪无以加也。其赐谷二百斛。”太子三至杜夷第,执经问义。夷虽逼时命,亦未尝朝谒,国有大政,恒就夷谘访焉。
晋王以卫瓘玄孙卫崇嗣江夏郡公。
晋高密王司马据薨,无子,以彭城康王司马释子司马纮为嗣。司马纮字伟德,初封堂邑县公。
晋扬州刺史王导辟顾和为从事。月旦当朝,未入,停车门外。周顗遇之,和方择虱,夷然不动。顗既过,顾指和心曰:“此中何所有?”和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顗入,谓导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导亦以为然。和尝诣导,导小极,对之疲睡。和欲叩会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族叔元公道叶赞中宗,保全江表。体小不安,令人喘息。”导觉之,谓和曰:“卿珪璋特达,机警有锋,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俊。”由是遂知名。既而导遣八部从事之部,和为下传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言二千石官长得失,和独无言。导问和:“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察察为政。”导咨嗟称善。迁司徒左曹掾。
顾和,字君孝,侍中众之族子也。曾祖顾容,吴荆州刺史。祖顾相,临海太守。和二岁丧父,总角便有清操,族叔顾荣雅重之,曰:“此吾家麒麟,兴吾宗者,必此子也。”时宗人顾球亦有令闻,为州别驾,荣谓之曰:“卿速步,君孝超卿矣!”
于时刁协、刘隗用事,王导颇见疏远。中书郎孔愉陈导忠贤,有佐命之勋,谓事无大小皆宜谘访。由是不合旨,出为司徒左长史,累迁吴兴太守。
夏五月丙子,日有蚀之。
癸未,太白、荧惑合于东井。
晋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祖逖与坞主张平、樊雅相持岁余,时有流人董瞻、于武、谢浮等十余部,众各数百,皆统属坞主张平。逖诱浮使取平,浮谲平与会,遂斩以献逖。晋王嘉逖勋,使运粮给之,而道远不至,军中大饥。逖进据太丘。樊雅据谯城,遣众夜袭逖,遂入垒,拔戟大呼,直趣逖幕,军土大乱。逖命左右拒之,督护董昭与贼战,走之。逖率众追讨,而张平余众助雅攻逖。祖逖以力弱,求助于南中郎将王含,含遣丞相参军桓宣领兵五百助逖。蓬陂坞主陈川,自号宁朔将军、陈留太守。逖遣使求救于川,川遣将李头率众援之。逖谓宣曰:“卿先已说平、雅,信义大著于彼。今复为我说雅。雅若降者,方相擢用,不但免死而已。”宣单马从两人诣雅,曰:“祖逖方欲平荡二寇,每何卿为援。前殷乂轻薄,非豫州意。今若和解,则忠勋可立,富贵可保。若犹固执,东府赫然更遣猛将,以卿乌合之众,凭阻穷城,强贼伺其北,国家攻其南,万无一全也。愿善量之。”雅与宣置酒结友,遣子随宣诣逖。少日,雅便自诣逖,逖遣雅还抚其众。雅佥谓前数骂辱,惧罪不敢降。雅复闭城自守。逖往攻之,复遣宣入说雅。雅即斩异己者,遂出降。逖既克谯,宣等乃去。
晋王承制拜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鲜卑大单于慕容廆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世子慕容皝为冠军将军、左贤王,封望平侯。
廆让而不受。征虏将军鲁昌说廆曰:“今两京倾没,天子蒙尘,琅邪承制江东,实人命所系。明公雄据海朔,跨总一方,而诸部犹怙众称兵,未遵道化者,盖以官非王命,又自以为强。今宜通使琅邪,劝承大统,然后敷宣帝命,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廆善之,时太尉荀组遣使移檄天下共劝进,廆乃遣其长史王济浮海劝进。
晋司空刘琨诚系王室,谓右司马温峤曰:“昔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子其行乎?”对曰:“峤虽无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欲建匡合之功,岂敢辞命。”乃以为左长史,檄告华夷,奉表劝进。峤既至,晋王引见,具陈琨忠诚,志在效节,因说社稷无主,天人系望,辞旨慷慨。举朝属目,晋王器而喜焉。王导、周顗、谢鲲、庾亮、桓彝等并与亲善。于时江左草创,纲维未举,峤殊以为忧。及见王导共谈,欢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屡求反命,不许。
晋丞相军谘祭酒纪瞻与王导俱入劝进。晋王不许。瞻曰:“陛下性与天道,犹复役机神于史籍,观古人之成败,今世事举目可知,不为难见。二帝失御,宗庙虚废,神器去晋,于今二载,梓宫未殡,人神失御。陛下膺录受图,特天所授。使六合革面,遐荒来庭,宗庙既建,神主复安,亿兆向风,殊俗毕至,若列宿之绾北极,百川之归巨海,而犹欲守匹夫之谦,非所以阐七庙,隆中兴也。但国贼宜诛,当以此屈己谢天下耳。而欲逆天时,违人事,失地利,三者一去,虽复倾匡于将来,岂得救祖宗之危急哉!适时之宜万端,其可纲维大业者,惟理与当。晋祚屯否,理尽于今。促之则得,可以隆中兴之祚;纵之则失,所以资奸寇之权:此所谓理也。陛下身当厄运,纂承帝绪,顾望宗室,谁复与让!当承大位,此所谓当也。四祖廓开宇宙,大业如此。今五都燔爇,宗庙无主,刘载窃弄神器于西北,陛下方欲高让于东南,此所谓揖让而救火也。臣等区区,尚所不许,况大人与天地合德,日月并明,而可以失机后时哉!”晋王犹不许,使殿中将军韩绩撤去御坐。瞻叱绩曰:“帝坐上应星宿,敢有动者斩!”晋王为之改容。
六月丙寅,晋司空、并州刺史、广武侯刘琨,幽州刺史、左贤王、渤海公段匹磾,领护乌桓校尉、镇北将军刘翰,单于、广宁公段辰,辽西公段眷,冀州刺史、祝阿子邵续,青州刺史、广饶侯曹嶷,兖州刺史、定襄侯刘演,东夷校尉崔毖,鲜卑大都督慕容廆等河朔征镇夷夏一百八十人上书劝进晋王司马睿,曰:
“臣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监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蒸黎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时难,则戚籓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是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世祖武皇帝遂造区夏,三叶重光,四圣继轨,惠泽侔于有虞,卜世过于周氏。自元康以来,艰难繁兴,永嘉之际,氛厉弥昏,宸极失御,登遐丑裔,国家之危,有若缀旒。赖先后之德、宗庙之灵,皇帝嗣建,旧物克甄。诞授钦明,服膺聪哲,玉质幼彰,金声夙振。冢宰摄其纲,百辟辅其政,四海想中兴之美,群生怀来苏之望。不图天不悔祸,大灾荐臻,国未忘难,寇害寻兴。逆胡刘曜,纵逸西都,敢肆犬羊,陵虐天邑。臣奉表使还,乃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复沈虏庭,神器流离,再辱荒逆。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血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三世,位厕鼎司,闻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惊且惋,五情无主,举哀朔垂,上下泣血。
“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无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是以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伯之长;晋有丽姬之难,而重耳以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伏惟陛下,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世之期,绍千载之运。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虽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离犬戎,蔑以过之。陛下抚征江左,奄有旧吴,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摄不类,杖大顺以号宇内。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百揆时叙于上,四门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训以为美谈;宣王中兴,周诗以为休咏。况茂勋格于皇天,清晖光于四海,苍生颙然,莫不欣戴,声教所加,愿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意兆攸归,曾无与二。天祚大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陛下而谁!是以迩无异言,远无异望,讴歌者无不吟讽征猷,狱讼者无不思于圣德。天地之际既交,华夷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以为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同辞者,动以万计。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上尊号。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由巢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尉宗庙乃顾之怀,下释普天倾首之勤。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
“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机以乱。方今踵百王之季,当阳九之会,狡寇窥窬,伺国瑕隙,黎元波荡,无所系心,安可废而不恤哉?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昔者惠公虏秦,晋国震骇,吕去阝之谋,欲立子圉,外以绝敌人之志,内以固阖境之情。故曰“丧君有君,群臣辑睦,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前事之不忘,后代之元龟也。陛下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远猷,出自胸怀。不胜犬马忧国之情,迟睹人神开泰之路,是以陈其乃诚,布之执事。臣等忝于方任,久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庭,与睹盛礼,踊跃之怀,南望罔极。”
晋王优令答报曰:“豺狼肆毒,荐覆社稷,亿兆颙颙,延首罔系。是以居于王位,以答天下,庶以克复圣主,扫荡仇耻,岂可猥当隆极,此孤之至诚著于遐迩者也。公受奕世之宠,极人臣之位,忠允义诚,精感天地。实赖远谋,共济艰难。南北迥邈,同契一致,万里之外,心存咫尺。公其抚宁华戎,致罚丑类。动静以闻。”
汉魏郡太守石虎闻晋豫州刺史祖逖取谯城,引众围谯,南中郎将王含又遣丞相参军桓宣救逖,石虎闻宣至而退。宣遂留,助逖讨诸屯坞未附者,皆破之。桓宣迁谯国内史。
己巳,晋王以琅琊王司马裒为车骑将军,传檄天下曰:“逆贼石勒,肆虐河朔,逋诛历载,游魂纵逸。复遣凶党石虎犬羊之众,越河南渡,纵其鸩毒。奋威将军祖逖率众讨击,应时溃散。今遣车骑将军,琅邪王裒等九军,锐卒三万,水陆四道,迳造贼场,受逖节度。有能枭石虎首者。赏绢三千匹,金五十斤,封县侯,食邑二千户。又贼党能枭送石虎首,封赏亦同之。”
晋车骑将军,琅邪王司马裒镇广陵,高选纲佐,复以谘议参军王舒为车骑司马。舒频领望府,咸称明练。以丞相从事中郎阮孚为长史。晋王谓曰:“卿既统军府,郊垒多事,宜节饮也。”孚答曰:“殿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从事,不敢有言者,窃以今王莅镇,威风赫然,皇泽遐被,贼寇敛迹,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应端拱啸咏,以乐当年耳。”
秋七月,大暑,司、冀、青、雍等四州螽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则化状若蚕,七八日而卧,四日蜕而飞,弥亘百草,唯不食三豆及麻,并冀尤甚。汉陕东伯石勒亦竞取百姓禾,时人谓之“胡蝗”。
汉魏郡太守石虎济自长寿津,寇晋梁国,害内史荀阖。晋幽州刺史段匹磾推司空刘琨为大都督,歃血载书,结盟讨石勒,并檄段涉复辰、段疾陆眷、段末柸等三面俱集襄国,琨、匹磾进屯固安,以俟众军。勒惧,遣参军王续赍金宝遗末柸以间之。末柸既思报其旧恩,且因匹磾在外,欲袭夺其国,乃间匹磾于涉复辰、疾陆眷曰:“以父兄而从子弟邪?虽一旦有功,匹磾独收之矣。”涉复辰等以为然,引军而还。琨、匹磾以势弱亦退如蓟城。
晋散骑侍郎朱嵩、尚书郎顾球卒,晋王痛之,将为举哀。有司奏,旧尚书郎不在举哀之例。晋王曰:“衰乱之弊,特相痛悼。”于是遂举哀,哭之甚恸。
丁未,晋梁殇王司马悝薨。
晋王欲以太尉荀组为司徒,以问太常贺循。循曰:“组旧望清重,忠勤显著,迁训五品,实允众望。”于是拜组为司徒。
晋王令弛山泽之禁。
晋王将加故平西将军周处策谥,太常贺循议曰:“处履德清方,才量高出;历守四郡,安人立政;入司百僚,贞节不挠;在戎致身,见危授命:此皆忠贤之茂实,烈士之远节。案谥法执德不回曰孝。”遂以谥焉。处有三子:周玘、周靖、周札。靖早卒,玘、札并知名。
八月甲午,梁怀王司马禧子司马翘自石氏归国,晋王封梁王世子司马翘为梁王,官至散骑常侍。
汉帝使赵固袭晋卫将军华荟于定颍,荟父子并遇害。
汉国东宫四门无故自坏,后内史女人化为丈夫。时汉帝子刘约死,一指犹暖,遂不殡殓。及苏,言见高祖刘渊于不周山,经五日,遂复从至昆仑山,三日而复返于不周,见诸王公卿将相死者悉在,宫室甚壮丽,号曰蒙珠离国。渊谓约曰:“东北有遮须夷国,无主久,待汝父为之。汝父后三年当来,来后国中大乱相杀害,吾家死亡略尽,但可永明辈十数人在耳。汝且还,后年当来,见汝不久。”约拜辞而归,道遇一国曰猗尼渠余国,引约入宫,与约皮囊一枚,曰:“为吾遗汉皇帝。”约辞而归,谓约曰:“刘郎后年来必见过,当以小女相妻。”约归,置皮囊于机上。俄而苏,使左右机上取皮囊开之,有一方白玉,题文曰:“猗尼渠余国天王敬信遮须夷国天王,岁在摄提,当相见也。”驰使呈汉帝,汉帝曰:“若审如此,吾不惧死也。”及死,与此玉并葬焉。
时汉国东宫鬼哭;赤虹经天,南有一歧;三日并照,各有两珥,五色甚鲜;客星历紫宫入于天狱而灭。太史令康相言于汉帝曰:“蛇虹见弥天,一歧南彻;三日并照;客星入紫宫。此皆大异,其征不远也。今虹达东西者,许洛以南不可图也。一歧南彻者,李氏当仍跨巴蜀,司马睿终据全吴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为胡王,皇汉虽苞括二京,龙腾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阴之变其在汉域乎!汉既据中原,历命所属,紫宫之异,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尽言。石勒鸱视赵魏,曹嶷狼顾东齐,鲜卑之众星布燕代,齐、代、燕、赵皆有将大之气。愿陛下以东夏为虑,勿顾西南。吴蜀之不能北侵,犹大汉之不能南向也。今京师寡弱,勒众精盛,若尽赵魏之锐,燕之突骑自上党而来,曹嶷率三齐之众以继之,陛下将何以抗之?紫宫之变何必不在此乎!愿陛下早为之所,无使兆人生心。陛下诚能发诏,外以远追秦皇、汉武循海之事,内为高帝图楚之计,无不克矣。”汉帝览之不悦。
汉相国刘粲使王平谓太弟刘乂曰:“适奉中诏,云京师将有变,敕裹甲以备之。”乂以为信然,令命宫臣裹甲以居。粲驰遣告中护军靳准、中常侍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云东宫阴备非常,将若之何?”准白之,汉帝大惊曰:“岂有此乎!”王沈等同声曰:“臣等久闻,但恐言之陛下弗信。”于是使粲围东宫。粲遣沈、准收氐羌酋长十余人,穷问之,皆悬首高格,烧铁灼目,乃自诬与乂同造逆谋。汉帝谓沈等言曰:“而今而后,吾知卿等忠于朕也。当念为知无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于是诛乂素所亲厚大臣及东宫官属数十人,皆靳准及阉竖所怨也。废太弟刘乂为北部王,粲使准贼杀之。坑士众万五千余人,平阳街巷为之空。氏羌叛者十余万落,以靳准行车骑大将军以讨之。时汉境内大蝗,平阳、冀、雍尤甚。靳准讨之,震其二子而死。河汾大溢,漂没千余家。东宫灾异,门阁宫殿荡然。立刘粲为皇太子,大赦殊死已下。以刘粲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如前。
晋平北将军、冀州刺史邵续使兄子邵济攻石勒渤海,虏三千余人而还。
初,汉帝使将军赵固镇洛阳,长史周振与固不协,密陈固罪。矩之破畅也,帐中得汉帝书,敕畅平矩讫,过洛阳,收固斩之,便以振代固。矩送以示固,固即斩振父子,遂率骑一千来降,矩还令守洛。赵固恐石勒袭之,遣参军高少奉书推崇勒,请师讨汉帝。勒以大义让之,固深恨恚,与晋河内太守郭默攻掠河内、汲郡。
晋宁远将军、荆州刺史王暠将西出,遣长史刘浚留镇扬口垒。时杜曾会请讨晋前征南大将军、荆州刺史第五猗于襄阳,广威将军、竟陵内史朱伺谓暠曰:“曾是猾贼,外示西还,以疑众心,欲诱引官军使西,然后兼道袭扬口耳。宜大部分,未可便西。”暠性矜厉自用,兼以伺老怯难信,遂西行。杜曾遂推第五猗为首,驰还荆州。暠乃遣伺归,裁至垒,即为曾等所围。刘浚以垒北门危,欲令伺守之。或说浚云:“伺与郑攀同者。”乃转守南门。曾知之,攻其北门。时郑攀党马俊等亦来攻垒,俊妻子先在垒内,或请皮其面以示之。伺曰:“杀其妻子,未能解围,但益其怒耳。”乃止。伺常所调弩忽噤不发,伺甚恶之。及杜曾攻陷北门,伺被伤退入船。初,浚开诸船底,以木掩之,名为船械。伺既入,贼举鋋摘伺,伺逆接得鋋,反以摘贼。贼走上船屋,大唤云:“贼帅在此!”伺从船底沈行五十步,乃免。遇医疗,创小差。杜曾遣说伺云:“马俊等感卿恩,妻孥得活。尽以卿家外内百口付俊,俊已尽心收视,卿可来也。”伺答曰:“贼无白首者,今吾年六十余,不能复与卿作贼。吾死,当归南,妻子付汝。”乃还甑山。时王暠与李桓、杜曾相持,累战甑山下。军士数惊唤云:“贼欲至!”伺惊创而卒。因葬甑山。
九月戊寅,晋大将军王敦使武昌太守赵诱、襄阳太守朱轨、陵江将军黄峻讨第五猗。猗既晋帝司马邺所遣,加有时望,为荆楚所归。诱等苦战,为杜曾所败,诱等皆死之。
王敦表赠平阿县侯赵诱征虏将军、秦州刺史,谥曰“敬”。子赵龚,与诱俱死,晋王下令赠新昌太守。龚弟赵胤,字伯舒。敦自贬,免侍中,并辞江州牧不拜。
石勒害晋京兆太守华谞。
杜曾遂逐荆州刺史王暠,径造沔口,大为寇害,威震江、沔。晋王命龙骧将军、豫章太守、征讨都督周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沌阳。曾等锐气甚盛,访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使将军李恒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访自领中军,高张旗帜。曾果畏访,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军,访甚恶之,自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其众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鼓。”赵胤领其父赵诱余兵属左甄,访惮曾之强,欲先以胤饵曾,使其众疲而后击之。胤力战,败而复合。胤驰马告访,访怒,叱令更进。胤号哭还战,多枭首级,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闻鼓音,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妄动,闻鼓音乃进。贼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曾遂大溃,杀千余人。访夜追之,诸将请待明日,访曰:“曾骁勇能战,向之败也,彼劳我逸,是以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灭。”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等走固武当。访以功迁南中郎将、督梁州诸军、梁州刺史,屯襄阳。
晋荆州刺史王暠得到州。暠性俊率,尝从南下,旦自寻阳,迅风飞帆,暮至都,倚舫楼长啸,神气甚逸。王导谓庾亮曰:“世将为伤时识事。”亮曰:“正足舒其逸气耳。”
冬十月丙子,日有蚀之。
丁未,晋琅邪孝王司马裒薨,年十八,赠车骑大将军,加侍中。及妃山氏薨,祔葬,穆帝更赠裒太保。子安国立。
晋琅邪王郎中令丁潭上疏求行司马裒终丧礼,曰:“在三之义,礼有达制,近代已来,或随时降杀,宜一匡革,以敦于后,辄案令文,王侯之丧,官僚服斩,既葬而除。今国无继统,丧庭无主,臣实陋贱,不足当重,谬荷首任,礼宜终丧。”诏下博议。国子祭酒杜夷议:“古者谅闇,三年不言。下及周世,税衰效命。春秋之时,天子诸侯既葬而除。此所谓三代损益,礼有不同。故三年之丧,由此而废。然则汉文之诏,合于随时,凡有国者,皆宜同也,非唯施于帝皇而已。案礼,殇与无后,降于成人。有后,既葬而除。今不得以无后之故而独不除也。愚以丁郎中应除衰麻,自宜主祭,以终三年。”太常贺循议:“礼,天子诸侯俱以至尊临人,上下之义,群臣之礼,自古以来,其例一也。故礼盛则并全其重,礼杀则从其降。春秋之事,天子诸侯不行三年。至于臣为君服,亦宜以君为节,未有君除而臣服,君服而臣除者。今法令,诸侯卿相官属为君斩衰,既葬而除。以令文言之,明诸侯不以三年之丧与天子同可知也。君若遂服,则臣子轻重无应除者也。若当皆除,无一人独重之文。礼有摄主而无摄重,故大功之亲主人丧者,必为之再祭练祥,以大功之服,主人三年丧者也。苟谓诸侯与天子同制,国有嗣王,自不全服,而人主居丧,素服主祭,三年不摄吉事,以尊令制。若当远迹三代,令复旧典,不依法令者,则侯之服贵贱一例,亦不得唯一人论。”于是诏使除服,心丧三年。
晋车骑司马王舒代裒镇,除北中郎将、监青徐二州军事。顷之,征国子博士,加散骑常侍,未拜,转少府。
汉帝出猎,令司马邺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为前导,行三驱之礼。百姓聚而观之,故老或歔欷流涕,汉帝闻而恶之。汉帝后因大会,使司马邺行酒洗爵,反而更衣,又使司马邺执盖,晋臣在坐者多失声而泣,尚书郎辛宾抱司马邺恸哭,汉帝曰:“前杀庾珉辈,故不足为戒邪!”引出,遂加害焉。辛宾,侍中辛勉族弟也。
初,司马飏为乌程令,将赴职,丞相令史戴洋曰:“君宜深慎下吏。”飏后果坐吏免官。洋又谓曰:“卿虽免官,十一月当作郡,加将军。”至期,为泰山太守、镇武将军。飏卖宅将行,洋止之曰:“君不得至,当还,不可无宅。”飏果为徐龛所逼,不得之郡。司马睿增飏众二千,使助奋威将军祖逖。洋劝飏不行,飏乃称疾。收付廷尉,俄而因赦得出。
十一月,初,洛阳破,新蔡王司马滔没于汉国,后得南还,与新蔡太妃不协。滔上疏以兄弟并没在辽东,章武国绝,宜还所生。太妃讼之,事下太常。太常贺循议:“章武、新蔡俱承一国不绝之统,义不得替其本宗而先后傍亲。按滔既已被命为人后矣,必须无复兄弟,本国永绝,然后得还所生。今兄弟在远,不得言无,道里虽阻,复非绝域。且鲜卑恭命,信使不绝。自宜诏下辽东,依刘群、卢谌等例,发遣令还,继嗣本封。谓滔今未得便委离所后也。”晋王诏曰:“滔虽出养,自有所生母。新蔡太妃相待甚薄,滔执意如此。如其不听,终当纷纭,更为不可。今便顺其所执,还袭章武。”
甲子,晋王以新蔡王司马滔为章武王。军谘祭酒汝南王司马祐为镇军将军,封祐子司马弼为新蔡王。章武王司马滔历位散骑常侍,薨,子司马休嗣。
于时凡百草创,学校未立,征南军司戴邈上疏曰:“臣闻天道之所大,莫大于阴阳;帝王之至务,莫重于礼学。是以古之建国,有明堂辟雍之制,乡有庠序黌校之仪,皆所以抽导幽滞,启广才思。盖以六四有困蒙之吝,君子大养正之功也。昔仲尼列国之大夫耳,兴礼修学于洙泗之间,四方髦俊斐然向风,身达者七十余人。自兹以来,千载绝尘。岂天下小于鲁卫,贤哲乏于曩时?励与不励故也。自顷国遭无妄之祸,社稷有缀旒之危,寇羯饮马于长江,凶狡鸱张于万里,遂使神州萧条,鞠为茂草,四海之内,人迹不交。霸主有旰食之忧,黎元怀荼毒之苦,戎首交拜于中原,何遽笾豆之事哉!然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况旷戴累纪如此之久邪!今末进后生目不睹揖让升降之仪,耳不闻钟鼓管弦之音,文章散灭,图谶无遗,此盖圣达之所深悼,有识之所嗟叹也。夫平世尚文,遭乱尚武,文武递用,长久之道,譬之天地昏明之迭,自古以来未有不由之者也。今或以天下未一,非兴礼学之时,此言似之而不其然。夫儒道深奥,不可仓卒而成。古之俊乂必三年而通一经,比天下平泰然后修之,则功成事定,谁与制礼作乐者哉?又贵游之子未必有斩将搴旗之才,亦未有从军征戍之役,不及盛年讲肄道义,使明珠加磨莹之功,荆璞发采琢之荣,不亦良可惜乎!臣愚以世丧道久,人情玩于所习;纯风日去,华竞日彰,犹火之消膏而莫之觉也。今天地告始,万物权舆,圣朝以神武之德,值革命之运,荡近世之流弊,继千载之绝轨,笃道崇儒,创立大业。明主唱之于上,宰辅督之于下。夫上之所好,下必有过之者焉,是故双剑之节崇,而飞白之俗成;挟琴之容饰,而赴曲之和作;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实在感之而已。臣以暗浅,不能远识格言;奉诵明令,慷慨下风,谓宜以三时之隙渐就修建。”疏奏,晋王纳焉,于是始修礼学。
丁卯,以司空刘琨为侍中、太尉,其余如故,并赠名刀。琨答曰:“谨当躬自执佩,馘截二虏。”
晋朝置史官,立太学。
是岁,扬州大旱。
十二月,晋河内太守郭默与赵固攻汉国河东,至于绛邑,右司隶部人盗牧马负妻子奔之者三万余骑。汉骑兵将军刘勋追讨之,杀万余人,固、默引归。刘颉遮邀击之,为固所败。汉帝使相国刘粲及刘雅等步骑十万伐赵固,次于小平津,屯孟津北岸,固扬言曰:“要当生缚刘粲以赎天子。”汉帝闻而恶之。刘粲言于汉帝曰:“今司马氏跨据江东,赵固、李矩同逆相济,兴兵聚众者皆以子邺为名,不如除之,以绝其望。”汉帝然之。
戊戌,汉帝弑晋孝愍帝司马邺于平阳,时年十八。
汉相国刘粲分遣刘雅攻赵固于洛。固奔阳城山,遣弟告急于晋荥阳、河东、平阳三太守李矩,矩使郭默、郭诵救赵固,屯于洛汭,遣耿稚、张皮简精卒千人夜渡河,袭汉相国刘粲。贝丘王翼光自厘城觇之,以告粲。粲曰:“征北南渡,赵固望声逃窜,彼方忧自固,何暇来邪!且闻上身在此,自当不敢北视,况敢济乎!不须惊动将士也。”既而稚等奄至,十道俱攻,粲众惊扰,一时奔溃,杀伤太半,粲奔据阳乡,稚、皮因据其营,获其器械军资不可胜数。及旦,粲见皮等人少,更与雅悉余驰还,栅于垒外,与稚相持二十余日。汉帝闻粲败,使太尉范隆率骑赴之,稚等惧,率众五千,突围趋北山而南。矩使壮士三千泛舟救之。汉军临河列阵,作长钩以钩船,连战数日不得渡。矩夜遣部将格增潜济入皮垒,与皮选精骑千余,而杀所获牛马,焚烧器械,夜穴围而出,奔武牢。汉骑兵将军刘勋追之,不及而退。晋王嘉其功,除李矩都督河南三郡军事、安西将军、荥阳太守,封修武县侯。
晋冠军将军、河东太守魏该与河南尹任愔相连结。后渐饥弊,刘曜寇日至,欲率众南徙,众不从,该遂单骑走至南阳。晋王以该为前锋都督、平北将军、雍州刺史。马瞻率该余众降曜。曜征发既苦,瞻又骄虐,部曲遣使呼该,该密往赴之,其众杀瞻而纳该。该迁于新野,
庐江何锐为晋安丰太守,广武将军、安丰内史孙惠权留郡境。锐以他事收惠下人推之,惠既非南朝所授,常虑谗间,因此大惧,遂攻杀锐,奔入蛮中。寻病卒,时年四十七。丧还乡里,朝廷明其本心,追加吊赙。
晋骠骑将军、左贤王、武都氐大帅杨茂搜死,子杨难敌袭位,与弟杨坚头分部曲。难敌自号左贤王,屯下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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