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宋朝的时光读后感专题之诗词中的那些酒（上）

诗中的那些酒

作者：读者黄元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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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境界说，"境界，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唐宋词人、诗人如何达到无我之境，又如何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关于酒文化，我们前期在《中国酒文化漫谈》专门聊过（请关注回看），这次我们来聊一聊唐宋词人、诗人的诗酒江湖。

自曹操吟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出自《短歌行》，杜康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酿酒始祖"）后，酒就成了文人的最爱，几乎是无酒不成宴，无酒不成诗。

唐立国以来，创下开元盛世，国家繁荣昌盛，社会平安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唐诗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展，而且有诗必有酒，出现不少以酒入诗的大诗人，比如"诗狂"贺知章，"诗鬼"李贺，"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等。

到了宋朝，词开始兴起，酒成为宋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意境。宋词与唐诗最大的区别在于，宋词中更关注于"小我"，与唐诗的家国天下之"大我"决然不同。酒与宋朝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是"一曲新词酒一杯"。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陶渊明一生爱酒，诗也沾上了醇厚悠长的酒气。陶渊明嗜酒，他在自传性质的《五柳先生传》中说得很清楚："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

陶渊明一生与酒为伴，喜欢与好酒者为邻。《宋书·列传·隐逸》载："潜不解音声，而蓄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侯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陶渊明衣食无忧时，要饮酒，"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二首》）；穷困潦倒时，要饮酒；即使临死之际，也表达了饮酒没有得到满足的遗憾，"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拟挽歌辞三首》）。

诗酒与田园，阻隔了尘世的喧嚣，消融了现实的污浊，为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了无限诗意。《饮酒二十首》是陶渊明创作的一组五言诗，借酒为题，以酒寄意，诗酒结合，体现出一种独特的审美境界。

《饮酒其五》中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以物观物，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的"无我之境"。

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其十四

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

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

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

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

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其十八

子云性嗜酒，家贫无由得。

时赖好事人，载醪祛所惑。

觞来为之尽，是谘无不塞。

有时不肯言，岂不在伐国。

仁者用其心，何尝失显默。

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谈到陶渊明时说到：读陶诗，是享受，写得真朴素，真精致。不懂其精致，就难感知其朴素。不懂其朴素，就难感知其精致。他写得那么淡，淡得那么奢侈。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这是2016年火起来的一句诗。2016年2月22日，有网友在微博上发出这句诗征集下文，出人意料地引发了全民创作热潮。短短三天时间内，转发量接近10万，评论超过2.3万，阅读量更超过300万，这句诗的原作是唐朝的韦应物。

韦应物当过唐玄宗的侍卫，"身为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提樗[chū]蒲局，暮窃东邻姬"，自小锦衣玉食，高干子弟，无法无天。年轻时一顿猛操作后，颇觉心灵空虚，于是发愤读书，脱胎换骨。曾任县令和刺史，严惩不法军吏，常感到无力拯救百姓而自愧，写下"邑有流亡愧俸钱"的名句，后终在文学史上大放异彩，"高雅闲谈，自成一家之体"，世以"王孟韦柳"并称。

简卢陟[zhì]——韦应物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李白是浪漫主义全盛期的代表诗人，杜甫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木心说，上帝真是大导演，会选主角，让杜甫在安禄山之后写唐朝。李白爱喝酒人尽皆知，得意时喝酒，失意时喝酒，一个人喝酒，聚会时喝酒，甚至最后也是因为喝酒而死，给世人留下无尽的传说。

《月下独酌四首》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

谁能春独愁，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造化夙所禀。

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

醉後失天地，兀然就孤枕。

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木心说，杜甫的《登高》一诗，近乎钢琴协奏曲，有贝多芬、勃拉姆斯风范。杜甫功力极深，请注意他的联句，对仗工整，感觉不出用力，却无懈可击。读杜诗，要全面，不单看他忧时、怀君、记事那几方面，他也有抒情的、唯美的很多面。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杜甫此时已近60岁，半生颠沛流离，一身是病。在别人都聚会祈福、好不热闹的重阳节里，这位老头独自一人漂泊异乡，独自登高，独自饮酒，感叹自己病魔缠身，国破家亡。不到两年，这位老人就离开了人世。

论喝酒，我想杜甫应该是搞不过饮中八仙的，有《饮中八仙歌》为证。

《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酒中八仙人"是指：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八人。八人中，贺知章资格最老，排第一位，其他人按官爵，从王公宰相一直说到布衣平民。杜甫写八人醉态各有醉趣，充分表现了酒中八仙人嗜酒如命、放浪不羁的性格。我一直觉得，放浪不羁这个词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适用的，酒量配得上才华，那才叫放浪不羁，否则只是浪！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河南新郑人，是继杜甫之后又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杜甫合称为唐代三大诗人。白居易与元稹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白居易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诗魔"和"诗王"之称。

《不如来饮酒七首》是白居易所作五言组诗，共七首。诗人奉劝在诗中反复言说"不如来饮酒"，通过对尘世中各种劳碌的描述，奉劝人们不如来饮酒。

其一

莫隐深山去，君应到自嫌。

齿伤朝水冷，貌苦夜霜严。

渔去风生浦，樵归雪满岩。

不如来饮酒，相对醉厌厌。

其二到其七最后两句分别是：不如来饮酒，相伴醉悠悠；不如来饮酒，仰面醉酣酣；不如来饮酒，合眼醉昏昏；不如来饮酒，闲坐醉醺醺；不如来饮酒，任性醉腾腾；不如来饮酒，稳卧醉陶陶。白居易所作七言组诗《对酒五首》，有传世的金句："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此外，白居易还自己酿酒，品质出众，他为自家的酒作诗道："开坛泻罇[zūn]中，玉液黄金脂；持玩已可悦，欢尝有余滋；一酌发好客，再酌开愁眉；连延四五酌，酣畅入四肢。" 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天晚欲雪，思念旧人"，作《问刘十九》，《唐人绝句精华》评价：知白居易之好客，有酒则呼友同饮。

《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