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画专题之汉代人心中完美的“小别墅”什么样？这座彩绘陶仓楼就是样板间

在中华世纪祭坛的“三国地”展览会上，四层的“小别墅”格外吸引我，建筑物周围布满了各种人物、动物、植物以及上古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绘画图案。

作为随葬明器，它或许代表了人们对来世的期许，还有对仙人生活的想象。

这座“小别墅”来自河南焦作。

汉代 四层通体彩绘陶仓楼 焦作博物馆藏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焦作市陆续发掘出土的汉代陶仓楼近200座，无论从数量上、型制上，还是体量上，均居全国之首，可谓中国一绝。它们中有双层的、三层的，还有多层带院落的，还有带院连阁式的，而且是可以分体组装拆卸的。

这些陶仓楼充满人间烟火气，与一同出土的负粮俑、瞭望俑、侍女俑、推磨俑、陶狗、陶磨、圈厕等组合在一起，不仅还原了古代庄园经济的场景，更是集建筑、农业、军事、绘画、雕塑、陶艺、葬俗等功能为一体的汉代建筑模型精品。焦作市在汉代为山阳县，这些陶仓楼仿佛令人又穿越回庄园相望、阡陌纵横的古代山阳。

2009年8月12日，在河南省焦作市马村区南水北调安置小区内，焦作市文物工作队发掘了一座西汉晚期砖室墓，出土了一座四层彩绘陶仓楼，通高112、通长66.5、宽43厘米，由院落、仓体、楼体组成，各部件可拆分组合。这是焦作市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座通体彩绘陶仓楼，描绘有人物、动物、四神及神话故事等内容，也是我国已知的唯一一座。

大门口怎么这么热闹

陶仓楼如同一座华丽的小别墅，而且还是自带小院的那种。

院门前是一组人物、动物俑，均为模制雕塑。左侧的交粮俑，在仓楼前大门口处作负粮入门状，还有一彩绘女俑。右侧俯卧一条看门犬、三只鸡、一舂米俑、一磨面俑及陶碓、陶磨等工具。俨然一派繁忙的劳作图景，再现了“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的诗意生活。

门面担当=龙、马、兽

在古代，门面就意味着身份地位，是绝对马虎不得的。因此在这个身后世界里，人们也是尽可能的装点门面，希望将生前高门大户的谱带去来世。

院落位于主楼前，三面用墙围成，前墙中部开设横长方形大门，门周围雕刻出凸起的门框及装饰彩绘图案，门内置双扇门扉，可开启闭合。大门两侧上部檐下左右各出两个挑梁，梁上置一朵斗拱。

大门上涂黄彩，在黄彩上又以紫彩、黑彩、白彩绘出铺首衔环图案。可以说这个兽首相当有喜感。

两个兽首都是头顶紫色三角冠，两耳向两侧斜出，脸部为紫色，眉毛细长，圆眼黑珠，眼角向上翘，目视前方，白色通鼻梁，鼻梁上用黑彩写有一个“人”字，下有一黑色长点。阔口微张，露出白色牙齿，红唇衔一白色门环，嘴巴上有两撇弯曲的黑须。尖下颏，下巴上留有几根黑色胡须。

不同的是左侧露出的牙齿尖利，嘴巴上不仅有两撇弯曲黑须，还有针刺状的胡须，而鼻梁上原本也应该有一黑色长点，只是不如右侧的清晰。

在韩长松老师《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一文中，认为右侧铺首衔环的鼻梁上写的是“大”字，左侧写的是“人”字，至于到底是大是人，大家可以在评论区各抒己见。

特别说明一下，为了方便大家观看，文中的左右，均为观众视角哈

前墙两端转角处出墙柱，上置双阙，阙上绘制有云龙纹。

在大门两侧的前墙上绘有两个男侍，相对而站，衣着相同。头戴紫色冠，冠的前沿为朱色，身穿桔黄色交领宽袖长袍，内着紫色内衣，腰束带，长袍边沿、腰带及衣服褶皱均以朱红色线条勾勒，下部裙摆则以紫色和黑色线条勾勒。手捧圆形彩绘漆盘于胸前，以紫色带镶边，盘底为红色，中间一直线紫色带将漆盘分为两部分，两侧绘有紫色龙纹图案。

左侧男侍

右侧男侍

不同的是，左侧的男侍为瘦长脸、尖下颏、高鼻梁；右侧的男侍为方形胖脸、圆下巴、嘴巴上有两撇小胡子。

两侧的墙面上，以朱彩绘骏马形象。不过右侧墙的骏马图有污染，无法看到全貌。左侧的骏马马头昂起，嘴张开，两耳竖起，做嘶鸣状。马身浑圆健硕，以灰白彩和黑彩绘出长长的马鬃和马尾，马蹄为白色，左前腿抬起，其余三腿站立，马的缰绳以黑彩绘制，拴于右上侧院墙上方。

左侧骏马图

右侧骏马图

四层别墅如何规划

第一层

第一层和第二层是仓体，一层正中开一方形洞口，正面对称刻画有直线条和对顶三角形等几何图案，上饰白彩、红彩和豆绿彩。

大量的几何纹代表什么？

几何图案一般在楼体正面，除了上文中提到的三角纹、直线纹、竖线纹外，还有网状纹、菱形纹、x纹、方格纹、斜线纹、斜网纹等。

几何纹饰的出现总是整齐划一，主要是起到装饰作用，代替门框、窗框、栏杆等建筑构件，用来弥补陶楼在形象方面的不足。

同时，几何纹与当时厌鬼辟邪有关，是谶纬迷信兴盛的表现。在仓楼门窗的两旁或上部，彩绘或雕刻网状纹、菱形纹等，并涂以红色，这种装饰在当时被认为可以起到门神的镇邪作用。

第二层

第二层前壁上部正中及转角处出挑梁，上置一斗三升斗拱，两斗拱间各开两个竖长方型洞窗，窗户周围绘以红彩，窗户之间以紫彩绘制出几何图案。

仓体的前墙上绘有两个男俑形象。这两人应为主仆。一条朱红色直线将画面分为左右两部分。左侧的为仆人，右侧为主人。

图片来源《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主人目视仆人，双手拱于腹部捧一圆盒，头戴黑冠，衣着华贵，方形圆脸，圆下巴、细长眉，嘴巴上似有两撇小黑胡子。

仆人面向主人，上身前倾做躬身状，低着头，双手拱于胸前。瘦长脸、尖下颏、大眼睛，头戴黑冠，身穿右衽宽袖白色长衫，边沿和衣服褶皱用朱红色勾勒。

右侧山墙的墙体上，下层绘有一人持杖急行图，上层是一S型云龙纹。

图中的人物面向右侧，外系白色斗篷，内穿白色长衫，右手持杖，头戴发箍，顶挽发髻，长发披肩，右腿高抬，左腿急磴，衣裙飘飘做急行状。

左侧山墙的墙体上，下层图案因被污染已无法辨认，上层与右侧对称，也是一云龙纹。

这种S型云龙纹出现在这座仓楼的下部四面及仓体两侧面，一共有10幅，形制大体相同，都呈S型弯曲状，看不清头部。

第三层

第三层正面中间出挑梁，上置斗拱，左侧的两斗拱间开一竖方形门，门周边以朱彩绘出门框。右侧的两斗拱间开一方形窗户，三层下还设有长方形回廊，回廊的正中开一方形洞口，正面雕刻出左右对称的直线纹、对顶三角纹等几何纹。

楼体两侧的山墙上分别都绘有长青树。以黄褐色绘出弯曲的树干枝条，紫色绘出叶子，树干和枝条向右弧形弯曲，似在风中摇摆，动感十足。

第四层

第四层正面中间出挑梁，上置斗拱。斗拱之间各开一竖方形大窗户，左侧窗户内端坐一彩绘陶俑，长脸、尖下颌、高鼻梁，阔嘴细眼，头戴黑色高冠，身穿豆绿色交领袄，朱红色领口和袖口。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墓主人了。

右侧窗内有一男俑，身穿紫色交领袄，朱红色领口和袖口，双手交握在胸前，应为男侍俑。窗户下为回廊，回廊的正面同样雕刻着左右对称的直线纹、对顶三角纹等几何纹饰。

四层楼体的两侧山墙上绘有肩扛竹竿竹篓的渔民打鱼归家的图案。

左侧的渔夫身体前倾，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做行走状。头裹黑巾，身穿紫色宽袖长衫，下穿朱红色裤子，右肩扛一根竹竿，右手扶竿，竿后还挑着一个竹篓。

右侧的渔夫身体直立，也做行走状，头裹黑巾，扎节，圆脸，上身穿紫色右衽窄袖紧身长袄，腰束朱红色带子，领口、袖口及长袄边沿都以朱红色线条勾勒。右肩上扛着竹竿，右手扶竿，左手抬起，竿后同样挑着一个竹篓。两个渔夫的竹篓都呈摇摆状。

仓楼顶部上覆庑殿顶，屋脊中央立有一单腿站立、仰脖张嘴向天长鸣的朱雀。

为什么是朱雀？

汉代许多楼阁式建筑屋顶脊部大多装饰有一瑞鸟，瑞鸟的形态也多半是长颈、昂头、卧立状，这就是汉王延寿在《鲁灵光殿赋》称作“朱鸟舒翼”的建筑装饰，而朱鸟就是朱雀。朱雀和青龙、白虎、玄武在当时被认为是“四灵”，是主宰四方的灵瑞之物。

楼顶的瑞鸟除了有装饰作用外，最重要的是墓主人死后能顺利进入天界的重要借助工具之一。

看不见的背面藏着什么秘密图案

在现场看不到仓楼背面都画了什么图案，但是以正面、侧面如此丰富有趣的彩绘，想必背面也不会胡乱画几笔。讲真，要是现场能放个镜子或者将背面图案做成照片放在一旁让观众欣赏一下该有多好。

图片来源《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仓楼背面一二层并未分楼层，通体绘制一长青树和青鸟图案。

图片来源《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长青树为朱红色，树干呈S型扭曲，树枝呈弧形向右弯曲，似随风飘舞。树枝上或树干间，绘有或栖息、或飞舞、或舒展、或扭曲的形象各异的6只黑色青鸟，长青树的右侧绘有一条头在下尾在上扭曲的云龙图案。

为什么要有长青树？

长青树不仅寓意着长寿，同时也是通天的载体。如传说中的扶桑树和若木。扶桑为东海中的神木，“上至于天，盘蜿而不屈，通三泉”。若木生在昆仑山的极西处，日落的地方，《山海经》中记载：“灰野之山，有树，青叶赤花，名曰若木，日所入处。”

而树上的青鸟，传说是西王母的使者，与王母如影随形。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就有三只神鸟盘桓于西王母身边，为其取食并作为信使传递信息，“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大黧，一名少黧，一名青鸟。居三危之山，为西王母取食。”因此，青鸟成为了人们上达仙境，以传己志的通道。

三层背面是一出蛟龙闹海图

图片来源《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以黄褐彩绘出龙首，以紫彩绘出龙身及祥云组成的云龙图案。龙口张开，上唇和下唇上，以黑彩各绘出3根长长的龙须，头上的犄角饰以豆绿彩，脖子细长弯曲，肩部生翼，也饰以豆绿彩；两前腿前伸，两后腿磴起与身体平行，龙尾后伸。龙周身饰以黑彩波浪纹，龙身下为波涛汹涌的大海。

四层的背面绘制了一幅老虎张口吞食一个弱小女子的彩绘画面，虎前还有一干枯的树木。而这幅图也是整个仓楼最为神秘的一部分。

图片来源《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图中的老虎为龙和虎的结合体，头虽为龙头，但用黄彩黑彩相间王字形虎纹装饰，头上还有龙的犄角，为豆绿色。虎背及尾部为黄黑相间的虎皮纹饰，身子为紫色，其上绘制有羽鳞状纹，虎腿。两前足分别按住女子张开的两手，凸目怒睁，俯首张口，把女子的头部吞进嘴里，尖利的牙齿正要咬啮下去。女子倒在地上，上身赤裸，下身穿紫色长裙，两手交叉于胸前，眉头紧蹙，嘴唇紧抿，一副奋力抗争的样子。

为何在陶仓楼上绘制这样一幅图？

考古学家将这幅图命名为“虎食女魃”。

女魃原为天女，《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记载：当年黄帝大战蚩尤，蚩尤请来风伯雨师，使狂风暴雨大作。黄帝则请来女魃，使风消雨止，打败蚩尤，并将蚩尤杀死。女魃功力用尽不能再回到天上，就在地上住下来。但是她走到哪，哪就大旱。为了驱走女魃，古人就借助于虎，因为虎被人们认为是能食鬼魃的神物。

与此传说相应，汉代出现了“虎食旱魃图”，在洛阳、南阳汉墓出土的画像石上，可以看见此类内容的画面，但数量很少，在陶仓楼上出现，目前已知的也仅是焦作市博物馆所藏的这一例。

陶仓楼不仅仅是逝者的随葬品，也是贮藏粮食的设施模型，在陶仓楼上绘制这幅图，除了逝者希望老虎能够镇墓辟邪，也有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保其永久平安富贵的意愿。

正文说完了，再来聊点有的没的。

为什么仓楼越建越高？

其实这座仓楼并不是最高的，还有五层、七层的。高层建筑与当时的升仙思想是分不开的。如汉武帝为了接近仙人，就曾筑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求神仙之属。另一方面汉代的豪门大户和统计阶层都沉醉于留恋人世间的荣华富贵的生活，因此，梦想长生不老，企望在死后灵魂不灭，羽化升仙，成为了汉代人的精神寄托。

陶仓楼上的五颜六色

陶仓楼的彩绘用色并非是随心所欲，而是有规律可循的。常用的颜色有朱、绿、黄、橙、紫、青、白这六种。比如红色和黄色是陶仓楼的主色，民间认为红色辟邪有关；而云气纹、斗拱的图案多用红色；黄色、黑色多作为线条用以勾勒物体边框；白色则用来衬底或表示楼层的分割线。这六种色彩将仓楼装扮得优美潇洒、绚丽多姿，让观者充分想象汉代建筑“五彩彰施，图像今昔”的风尚。

注：文中图片除说明外，均为2020年5月，在中华世纪坛的“三国志”展实拍。

参考文献

郭建设《汉代焦作陶仓楼彩绘雕塑艺术》

韩长松《焦作白庄汉墓M121出土陶仓楼彩绘考》

牛琳琳《河南汉代陶楼的彩绘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