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县城。虽然几年前,他已退出县城,但我还是喜欢说他是县城的。
县城里有条小街,夏天卖花鸟鱼虫,冬天卖杂货小吃,春节卖春联福字,摊位就在街道两旁,一年到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春节放假,我带家里的小朋友来这里凑凑热闹,即便已经是年三十下午,这里依然熙熙攘攘的,很有烟火气息。小孩子穿梭在其中,看看春节花卉,逗逗鹦鹉金鱼,满眼都是稀奇,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使的。
远远的听见蝈蝈的叫声,在这北方腊月的料峭里,竟然有蝈蝈在叫,而且不是一只,很是响亮,很快吸引小朋友跑过去。走近了看,真的是卖蝈蝈的摊位,每一个罐子里都装着一只蝈蝈,胖胖的,有深绿的也有浅一点的,一只只支棱着触角,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罐子是透明的,最上头是铁丝纱网,住一只蝈蝈刚刚好。摊主是个老头,自顾自地摇晃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走进了仔细看,才发现是几块竹板连接成的一个物件,拿在手里晃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跟蝈蝈的叫声极其相似。原来,不止是蝈蝈在叫,还是这种起到扩音喇叭功效的东西在吸引着大人和孩子们。
看到蝈蝈,小朋友的眼睛都放光了。既然是过年,孩子又喜欢,当然免不了买一只。不过我小时候对这些昆虫不怎么感冒,长大了工作了更是接触不到了,怎么挑真是个问题。我家小朋友喜欢昆虫,从课外书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蝈蝈的知识,只觉得绿色的嫩的小的好,因为这代表蝈蝈年轻,可以养的时间长。看来看去,挑来挑去,拿不定主意。
正巧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走过来,他似乎是这个摊主的老主顾了,一来便说,过年了,再来拿你一只。看起来这小伙子是个懂行的玩家,在数十个瓶瓶罐罐里挑来看去,又问摊主说,就这些吗?还有吗?
听了他的话,摊主说还有,我惊讶了,这小摊子一眼就看全了,其他的蝈蝈在哪里?只见摊主不慌不忙地把手伸进衣服里又掏出了几个,原来,还有几只蝈蝈揣在衣服里面。小伙子拿起蝈蝈罐左看右看,选中了两只反复对比,颜色绿不绿、叫声脆不脆、触须完整不完整等等,反正说的都是关于蝈蝈的专业术语。
小伙子最终在两只中选择了一只,开始讨价还价。摊主说50元,小伙子嫌贵,说马上过年了,便宜点。摊主便还了40元,说马上收摊了,便宜10元你拿走。小伙子说,30元不能多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摊主很无奈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行吧行吧,给你吧。
摊主拿蝈蝈的时候,我趁机问小伙子,另外一只怎么样?小伙子说,绝对没问题,孩子喜欢,拿着就行。说完就拿了蝈蝈走了。
小朋友一听,立马要求买那一只,反正小伙子刚刚讲好了价格,于是我跟摊主说我们要这一只。小伙子刚走,摊主就说,这只30元拿不了,这只最便宜50元。我问,为什么呀,两只不是差不多嘛?摊主解释道,这一只跟那一只的叫声不一样,这只蝈蝈的叫声是蛤蟆音,是蝈蝈里面叫得最好听的。我忍不住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蝈蝈还能叫出蛤蟆音的。摊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信你买回去听听,这只蝈蝈叫得声音大而且绝对好听。
听了摊主的话,小朋友更觉得这只蝈蝈好了,摇着我的手臂吵着要。虽然不懂养昆虫的道道,我还是试着还了还价,最终老板带着些惋惜地说,40块钱卖给你吧,我也要回家过年了。
于是40元买下了这只据说能叫出蛤蟆音的蝈蝈,又多花了10块钱买了一个蝈蝈罐。小朋友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地拿着,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生怕它冻着了。
带着孩子来到爷爷奶奶家,把蝈蝈罐放在暖气旁边,又按照摊主说的,切了一小条新鲜的胡萝卜塞在罐子里。然后开始吃年夜饭,看春晚,期待着这只蝈蝈快点叫出蛤蟆音。
然而直到我们看完了春晚,困得睁不开眼睛去睡觉了,这蝈蝈依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更别说什么蛤蟆音了。仔细看了看罐子,胡萝卜倒是吃了不少,留下一些参差的啃咬印子。
因为过年禁放烟花,所以除夕的夜里,依然很安静。一家人好好地睡了完整的一大觉,直到大年初一早上醒来。我问了一圈家里的人,都说没有听到蝈蝈叫。
初一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亮。于是我和小朋友把蝈蝈拿到阳台上晒太阳。蝈蝈依然没叫,怕它没吃饱,我们又喂了它一段胡萝卜,怕它渴,喂食前专门把胡萝卜洗了洗。带着水珠的新鲜胡萝卜,蝈蝈很喜欢,很快又啃掉了不少。
不过这只蝈蝈还是不叫,我们没了耐心,不再看它,各干各的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初一这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回忆起买这只蝈蝈的过程,突然灵光一闪,那个小伙子会不会是个托?他跟摊主是不是本来就认识,两个人唱了个双簧,然后我给闹着要蝈蝈的小朋友买了这只?难怪,难怪买回来两天了这蝈蝈还不会叫,我想我大概率被坑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回想起晚上梦中得出的结论,我跟老公探讨,我们是不是被坑了?或许这蝈蝈根本不会叫。老公说,不对,我早上起得早听见它叫了。我说真的吗?小朋友也跑过来问真的吗?老公说,真的真的。那它叫的是蛤蟆音吗?我们又问。
老公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蛤蟆音,只有一点点声音,要是在另一个房间里都听不见。
看来大概率还是被坑了,这蝈蝈即便会叫,声音既不大也不清脆,更谈不上什么顶级的蛤蟆音了。
算了,坑了就坑了吧,反正它会叫,看起来也是绿绿的健康的活蹦乱跳的昆虫,哄哄孩子高兴就好。
后来我们不再关注它,我带着小朋友回了娘家,这蝈蝈留在家里,孩子爷爷每天给她喂点萝卜白菜苹果什么的。
老公不愿意在丈母娘家住,每天晚上依然回自己家,春节这几天,据老公说,自打我们认定被坑了之后,这蝈蝈叫得越来越大声了,越来越有劲儿了。我不信,此前叫得几乎听不见,怎么会一下子放开声音了呢?
老公说,真的,你们没被坑,这蝈蝈现在嗓门儿很大,叫得可欢了,我要给它买个大点儿的笼子,在小罐子里太憋屈了。
我笑起来,这蝈蝈原本是给孩子买的,没想到居然讨了娃儿爸的喜欢。
转眼春节假期过去了,我们要带着爷爷奶奶离开县城,回到平日生活的城市,老公因为加班提前走了,还不忘了打电话嘱咐我们一定别忘了带着那只蝈蝈,多亏了他这个电话,孩子爷爷去拿蝈蝈的时候,发现这蝈蝈已经顶开了罐子顶,跳出了罐子,准备逃跑呢。
因为发现及时,蝈蝈被重新捉回来带回了我们家。爷爷用胶带在罐子顶缠了一圈,防止它再次逃跑。
回到家的第一天,我们把蝈蝈放在客厅里,一家人都早睡觉了。这次我真的听见蝈蝈叫了,是不是蛤蟆音我不知道,反正它叫的声音极大极响亮,整个房间里都是蝈—蝈—蝈的叫声,我想就算家里有只蛤蟆,也赶不上它的动静大。它叫一阵子,停一阵子,再叫一阵子,几乎叫了一整个晚上。我在卧室里翻来覆去,被吵得睡不着觉,不得不起来把它拿到卫生间,关上门。结果依然能听到它的叫声。
这次我知道,我没有被坑,这蝈蝈叫得太好了。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人家摊主靠着卖蝈蝈挣点子辛苦钱,我居然觉得人家坑人,实在有点小肚鸡肠,把人想坏了。生活中,哪有这么多坑呢?
老公果然给它买了个漂亮笼子,因为过节物流的原因,过几天才能到,据说还是红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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