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起意,和表弟及五岁的儿子搭车去高河,看海子故居。
海子故居
高河———安庆怀宁下辖的一个镇,海子故居就坐落在镇西约10公里处的、一个叫查湾的小村庄里。故居里还生活着海子的双亲,村外有他钟爱的麦地,而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就埋着他被山海关的火车碾过的遗骨!肉体的海子,20多年前就消失了,在文学惨淡经营的当下,180余万字的《海子诗全集》却一版再版,也算是当代文学的一个奇迹了!今天,我要看的是:到底是怎样的一块土地和怎样的亲人,造就了今天的海子。
海子诗歌
高河到查湾有一条公交班线,而班次之少,几近于零,我们随俗搭乘当地一种电动三轮车前往。故居就在村口,三轮车司机说:“这房子是后来翻修的。”平房的故居:白墙、黑瓦;凹进去的一扇门和凸出来的两扇窗,是当地旧民居的统一格式;院子没有围墙,环以修剪齐整的长青灌木,简洁、清爽。
正当麦黄,村口就几个看热闹的孩子。故居堂屋的竹椅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就是在海子诸多传记中出镜率很高的、乡村裁缝的父亲。眼前的老人较照片里富态些,高个,板直的腰,右手上戴着枚大戒指,黄灿灿的,尤为抢眼。
海子家人
环视故居,堂屋左边是书屋和卫生间,卫生间里躺着一口大浴缸;右边是卧室和厨房,厨房里正传出锅铲刮擦铁锅的声音,是海子的母亲在做饭吗?故居的精华当属海子书屋,书屋的墙上挂满了“海子永恒”之类墨宝的匾额及条幅,其中有海子生前挚友、主编《海子诗全集》的西川的,有怀宁先贤邓石如后人的。书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几节展示橱窗之外,就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橱。书桌子上那台旧电视,据说是海子用第一个月薪水买来孝敬父母的。在海子的书橱里,既有成套的《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插话选》这种艰深的书,也有《嘉宝传》这样既时尚又幽暗的传记。据说海子十分喜欢嘉宝这样敏感、幽闭而又有洁癖的天才女人。海子的感情生活不尽如人意,如嘉宝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毕竟是镜中花、水中月。在摆放海子作品及遗物的橱窗里,有一只泛白的背包,这叫我想到《你的背包》里的那句歌词———“它旧得很好看”。
情爱、读书和流浪,组成了简陋的海子书屋的基调。
海子书房
海子15岁从高河中学考入北大,25岁卧轨自杀时,身份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系的一名教师。我抚摸着摆满海子传记和诗集的橱窗叹息:死的太可惜!太早了!他的老父亲也摇头叹气:唉,要是不死,现在起码也是个教授!我指着橱窗里名目繁多的海子传记问:谁写得最好?海子父亲指着燎原最新版的《海子评传》,以浓重的怀宁口音回应“燎远(燎原),燎远(燎原)。”又说,“也有写得不好的,就没摆了。”说到海子生前事,老人幽幽地说:“他前面本来还有个姐姐,小时候生病死了!”海子写过一首题为《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极尽内心的孤独、情爱的牵挂与现实的苍凉!海子的三个弟弟都是农民,其中一个就在镇上开电动三轮车。
青年海子
所幸,海子著作的版税还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到查湾,他的双亲晚境还算不错。“他们都很好,有新书出来,都把版税寄给我!”海子父亲坐在床沿上,指着堆满床头的那一捆捆书说:“还把新书寄过来,叫我卖卖。”我打开一捆尚未拆包的书,就是那大部头的《海子诗全集》,我掏出360元钱买了两本,其中一本送给了表弟。老人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枚红印章,郑重其事地在书的扉页上压了个模,一看,是“海子故居纪念”几个字。
青年海子
出来时,玩兴正浓的儿子还站在院子里的沙堆上扬沙不止。海子父亲将我们送到门口,见我们上了三轮车,才拿着扫帚,将儿子扬了一地的沙子慢慢往沙堆上拢。
回到姨妈家,席间聊到海子,心直口快的表姐用抑扬顿挫的安庆话感慨:“那伢子真嘿(不知轻重),么事自杀哉!要是活着,还不是个教授!这么着,做父母的,哪不善心(伤心)啦!”
少年海子
一个人的自杀,自有一个甚至N个他一时无法自解的心结:
海子执教的中国政法大学在北京远郊昌平,明朝皇帝的集体坟场———十三陵就在附近;气功的存在,在当时是人所共知的时髦体育活动;作为凡夫,海子的恋人也需要一个有常态着陆点的生活,而这都成了与海子的爱情观无法并行存活的奢望———寂寞的现实生活、狂热的气功练习、无望的爱情前景,加上一颗超常敏感而又抗压性很差的心,就这几个纵使微弱的光源聚焦到一处,一片落叶都足以成为烧毁海子的着火点。
欲使冰清玉洁,必然易溶易碎。上天给了天才一个超标的心室,却恶作剧地配备了一根经常掉线的血管———不是供血动力不足就是脆薄易爆。极尽了人间无奈事,叫人扼腕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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