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乾道七年,即公元1171年,这一年,陆游已经四十七岁了,当时,他正在夔州通判的任上。但是,这个夔州通判,上任的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陆游被贬黜出京,下放到镇江做通判,两年后,又改任隆兴通判,一年后,免职归乡。又过了三年(乾道五年时),才开始被起用,这次便是派到夔州,仍旧是通判,但是因为陆游久病体弱,在家延期至乾道六年五月,才开始赴任。

我们可以看到,陆游这些年,来来回回,都是通判的职位,既不是高升,又不是要职,为什么宋孝宗要这么折腾陆游呢?其实,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陆游的主张。宋孝宗表面想要恢复失地,但其实模棱两可,对陆游坚持抗金的态度,心里是反感的,但又不能明说,明面上还只能表示奖掖,加上陆游总是得罪主和派大臣,所以才总是被来回折腾。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折磨陆游抗金的决心。

在乾道七年的立春日,陆游想到这几年的遭遇,有感而下,写下了下面这首《木兰花》词作。

木兰花·立春日作

陆游

三年流落巴山道,破尽青衫尘满帽。身如西瀼渡头云,愁抵瞿塘关上草。

春盘春酒年年好,试戴银旛判醉倒。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

小注:(1)西瀼[ràng],是流经夔[kuí]州的一条水流;(2)旛[fān],即幡,为一种窄长的旗子,宋代旧例,立春时士大夫要将幡戴在头上,表示喜庆。

上片开头便显得沧桑无奈,“三年流落巴山道,破尽青衫尘满帽”,本来,陆游到夔州这里也就一年左右,但是却直接开口谎称三年,而且是“流落”,可见心中之情,实在感慨非常。而青衫,说明官位不高,尘满帽,说明风尘仆仆。如此写来,可谓十分传神。

接着三、四句进一步表述,“身如西瀼渡头云,愁抵瞿塘关上草”,词人身似浮云,多年来漂泊不定,从前面的背景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陆游此处并非夸张,确实是受尽旅途折磨,而且,陆游心中总怀着家国大事,所以他无论到哪里,总是愁如春草,刬不尽消不绝。

词的上片,委实将多年来的困顿潦倒之情表现的深切之极,也将报国无门的感情宣泄了出来,而到了下片,却突然笔锋一转,紧扣题目中的“立春”二字,写出了一个醉生的狂态。

词人说道:“春盘春酒年年好,试戴银旛判醉倒”,宋朝人在立春时以春盘春酒、头戴春幡庆祝,词人似乎也沉浸在这欢乐之中,要来个一醉方休,但其实,谁又不知道这是陆游故意为之,是“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无奈,是借酒浇愁的自我麻痹呢。

但是词人却不明说,甚至到了结尾,似乎也充满了洒脱之情,“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强自解说的背后,是光阴老去、时不我待的无奈之情,是家国大事之外又一愁闷之情。强为解脱而出违心之言,往往更能表现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悲哀,正如辛弃疾的那句: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陆游的这首词,上下片之间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上片是一位忧国忧民的穷困书生模样,下片是一位醉态可掬的老翁形象——但是,上下片之间却都体现了词人那种抑郁的心情,上片悲下片喜,在悲喜之间,是陆游那深沉的爱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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