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和字之间的爱

朱淑娟,奎阳

编辑

写作是一种生活,爱情可以在字里行间涌动。

生活中有了文学,诗意自然会如春风般生长。

周淑娟、圭襄是两位作家,又是两口子。

文学,成了他们爱情生活中的灯泡,照亮自己,又在对方的目光中心灵里闪烁。

这样的文坛伉俪,总是令人羡慕的。

人生有爱相伴,有文学同行,灵魂必将如清清的河水湛蓝的天空,那日复一日的生活总会有字里行间的那般曼妙。

周淑娟

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文学报》《散文选刊》《雨花》《江苏作家》《曹雪芹研究》等报刊,出版《红极一时》《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等散文集,并在国内报刊开辟专栏。

我,不温柔

火红的太阳,在西边绽放。大片的紫色,安静异常。游人已去,天地苍茫。

格桑花道,只余我两个。先生拍夕阳,拍花朵,也拍我。

那是什么样的美呢?花之语,花之雨,先生说。花之最,花之醉,我说。

这样的话,美妙,精准,可还是无法“画”出花的美艳和风骨。灵机一动,我拿来先生微博上的几句话,做我的独白,做花的旁白:渐黄昏/又将道别/太阳对花说:要坚强/于是,花有了铁铸般的力量。

镜头里,花是铁骨柔情,外柔内刚,抑或,内柔外刚。而我,手若莲,心如莲,在向晚的花草中听虫鸣,听心声,不会发嗲,不会撒娇,只是一味的克制与持重,你看,我在夕阳里成了剪影,而花儿也就成了我的背景。

“我不温柔,不会做温柔的姿态。”在逐渐暗淡的天光里,在可以放肆的镜头前,我自嘲。

“你的温柔不在姿态,在骨,在髓,在忍性和韧性。这样的柔不融化在风景中,自己就是风景。”女友对我的解读,又怎能不让我心生欢喜。

女人若能与女人惺惺相惜,那一定是投了缘对了味,也一定和骨气有关。我若与黄昏喁喁独行,那我一定会听着秋日私语,也一定会想着天高云淡。

突然发现,我的心变得那么柔软,因为——深沉和高远。不由得感谢天空,不论夜空或晴空。

我知道,今后我将感激更多。所以,我珍爱,这点点滴滴,这花花草草,这时时刻刻。所以,我拍照,用来定格那点滴,那花草,那时刻。

“美极了”、“经典之作”,我的一幅照片,女友们不吝赐“赞”。

一袭黑裙子,一款红围巾,恍若在花的海洋里游弋。花儿簪上我的头发,然后又缀到我的围巾上,仿佛精美的绣品。我也喜欢照片中的自己,童年的感觉一下子浮上心头,全身心顿时充满了轻盈和静谧。

乡村公路旁,手搓玉米棒的大爷看我穿着凉鞋就要去花那边,提醒我脚下的玫瑰扎脚。带刺的玫瑰体恤我,一点也没伤害我。

河边草坡上,我采摘了几朵野花。回到家,野花本已垂头丧气,却又在水中抖擞起来,越开越烈。

晚上,先生发现一只灰色的鸽子停留在我家的窗台上,轻轻碰它,不走。先生疑惑,不知它是不是病了,我却认定它是在夜晚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家了。第二天早上,阳光灿烂,张开眼,听到先生欣慰的声音:“你是对的,鸽子已经飞走了。”

关心一些风物,不因多情,不为矫情,只因为那些风物关乎心。我,亦不要求自己温柔,也不知道如何温柔,只在我的天空下怡然不语。

我真的不会温柔,也真的不懂矫情,然情必有所寄,怎么办?“不如寄其情于卉木,不如寄其情于书画”,《浮生六记》这样说道。

花儿来绽放,鸟儿来歇脚,我也早忘了“我不温柔”这个话题和我有没有关系。

圭襄

圭襄,原名何桂香,江苏南通人。1992年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现为徐州日报常务副总编辑。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十四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获得者。

沈园

名园,皆有故事。

就拿徐州的云龙公园来说吧,无论它过去如何粗砺、今天如何精致,当你走进去,听说或想起了关盼盼的故事,你便会觉得那燕子楼虽然还是燕子楼、那水边柳虽然仍是水边柳,但再看一眼时那感觉就已经不一样了——无神的建筑因为关盼盼的故事而有神了,无情的垂柳因为关盼盼而有情了。

故事,让园子变得更加生动。

没有故事的园子,纵使假山精致、草木葳蕤、群芳怒放,仍是生机不足。

园子离不开故事,园子亦催生故事。

走进园子的同时,人们也走进了故事。

故事,是园子里天生的一丛灌木,隐藏着秘密,生长着生机。

那一天,是大年初二。我来到绍兴,站在沈园的门口,雪片纷飞,寒意逼人。

站在门口,我往幽深的沈园里望进去。这一眼,穿透了浓厚的雪片,穿透了浓密的林木,也穿透了千年的时光。

站在门口,我试图体会陆游的“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我力图寻找“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的景象。

站在门口,偌大的园子里,“只见梅花不见人”,雪片飞扬,清寂无边。

园子深处,腊梅怒放。

我不能确定,腊梅的怒放,是先被我看到还是先被我嗅到。我是朝着我看到的那一片金黄去寻找梅的香气?还是我循着那诱人的香气去寻找那一片金黄?

在园子的深处,腊梅成林。干枯的枝杈上,一朵一朵的金黄,是花又像叶,非叶却是花。

以漫天大雪为背景,以凄美爱情为背景,以红男绿女为背景,那些腊梅,盛开,盛开在沈园的严寒中。

这盛开,是一个盛宴,一个在极寒里集合了美丽和香气的盛宴。

独木不成林,片花不为丛。

我知道,所有的花都是一瞬。纵使今日灿若朝霞、状比金云,也终有那“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一天。繁花满枝的盛宴,从开始就注定有酒尽席散的一刻。

但,我独不能容忍腊梅的凋谢。别的花,都是在寒冬里悄悄积攒力量、暗暗保存体力,然后在感知到春暖的那一瞬间,次第开放,不依不饶,终成气势。而腊梅,那在严寒中绽放的美丽,却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凋零,却在群芳绽放时萎败,却在生机盎然处归于平静。

在寒冬里怒放的腊梅啊,那如云成林的腊梅啊,到头来却败在了温暖里!败在了春天的温暖里!败在了温暖里的纷纷离枝、跌落、虚无。

我知道,所有的花都是一世。绽放、凋零;绽放,凋零;再绽放,再凋零。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千百年。绽放时相聚的喜悦与美丽,凋零时离散的无奈与寂寞,恰是生命的无常与正常。

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被深深地镌刻。

两阙《钗头凤》,并题于沈园粉壁间,历千百年而斑驳。

我看着陆游在书写——

先是狠狠的一撇,像是要将积压在心里的那一股子郁闷、委屈、悲愤,像那一撇一样狠狠地甩出去。那一撇,像刀锋,闪着寒彻内心的光,让人不敢逼视。

他写: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他的心在滴血,他的眼在流泪。那濡湿笔端的,不是墨,是血;不是墨,是泪。

带着体温的热度。

他接着写: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他顺着情绪的大河,顺流而下,毫无阻隔。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他终于写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一辈子的爱!

要是在以前,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刻,他一定会很得意,他的词,他的字,它们在自己手中的形神合一——非有这样的字,不能完美地表现这词的内容;非有这样的词作,不能匹配如此生动的书法。

现在,他没有得意,没有骄傲,只有痛。任由那尖尖的笔端、锋利的笔画,去一点点地刺痛,去一条条地切割。

我看着唐婉在写。纤细的笔迹,淡雅圆融。

她不肯表露自己的锋芒。

她在平衡,以内心极其强大的力量,就像平衡现任丈夫与前任丈夫之前的关系,她平衡好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使之既不突兀,又不奇险。

她写: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难在得与不得间,难在责与不责间,难在惜与不惜间,难在弃与不弃间。

她继续写道: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写得极其认真,不肯省略每一个字的任何一个笔画。当陆游以书法的手法省却最后两个“错”、两个“莫”时,唐婉却一直坚持连写三个“难”、三个“瞒”。

瞒,瞒咽泪装欢的自己,瞒一怀愁绪的陆游,瞒体贴包容的赵士诚……

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总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何况一个内心本来就非常柔软的女人呢?

当她终于放下笔,当墨迹终于干透,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与其以“难”立世、以“瞒”度日,不如放弃,不如诚挚,以此成全一个男人的家室,成就另一个男人的声名。

结束,是时候了。

戏台空了。

一个清洁工正挥动着的扫帚,有力地清扫着地面,仿佛要将散落在角角落落的铿锵锣鼓、婉转音喉连同那枯枝败叶,一点不落地统统扫走。

想像这戏台,曾经是怎样的歌舞升平、红怡绿快!唱戏的人,在水的戏台之上,唇启戏出,字正腔圆的唱词便滚滚越过那不宽的水面,直抵大树下、石凳上的观众,令他们如痴如醉,不辨时日。

如今,它空了。

空了的,还有那与戏台隔水相望的座座石凳。当年被戏儿曲儿滋养得圆润的石凳,今天也被风雨侵蚀得体无完肤。坐上去,寒凉直抵心间。

一座座石凳,成排,成行,孤独着,寂寥着,隔着遥远的戏台,隔着遥远的时空。

我常疑心,这戏台,是专为陆游和唐婉而设的。历史不是这样的,但沈园偏偏就是要这样!

也许,自陆唐始至陆唐终,无人敢复上这戏台,唱一出关于爱情和生命的大戏了。

那么,就让这戏台继续,空了去罢。

长廊,既空又满。

廊的两侧,是字。左边是历代的碑刻,雄浑深厚;中间是空寂的廊道,既窄且长;右边是今人的书写。

今人的书写,都是在一块又一块小白木板上进行的。密密麻麻的小木板子,沿着走廊一路挂过去,摩肩接踵。

XX,我爱你。旁边再画一个爱箭穿心的图形。

XX,无论日子多么久远,这个下午一定会在我们的生命里闪光。XX

……

小白板上的留言,用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字体,诉说着同一个字:爱。

慢慢行进在这廊道间,一块白板一块白板地细细看下去,每一句话都带着爱情的温度,诚挚得滚烫。

就在不远处,就是题写了陆游和唐婉同一词牌名的《钗头凤》。两阙词并肩而立,共同承受风雨的洗礼和世人的阅读。碑石虽已斑驳,其情义却已深入人的心灵的最深处。

今天,年轻的情侣们在一块块小白板上书写,有的写得拘谨,有的写得豪放;有的写得认真,有的写得洒脱;有的写得稚嫩,有的写得老道。写的人,无一不知道陆游和唐婉,无一人不晓得这悲剧式的爱情。但是,他们就是想用别人的不圆满来检视自己的圆满,用别人的悲剧来促成自己的喜剧。

爱情怎么能圆满呢?自古至今,没有一桩爱情是圆满的。爱情又怎么能是甜蜜的呢,没有一桩爱情是甜蜜到底的。

牛郎与织女、张生与莺莺、宝玉与黛玉、陆游与唐婉、唐明皇与杨贵妃……哪一对的爱情不是伤痕累累?哪一对的爱情是寿终正寝?

爱情,原来另有一个名字,叫“得不到”。

沈园,有人说是爱情之园。我要说,沈园,是爱的教育之园。

行进在这廊道里,一块块白板从眼前掠过。圆圆的,像一张张脸,饱满、细腻、柔美,写满了青春的热烈,写满了爱情的美好,写满了年轻的志在必得。

走远了,雪仍在飞。

回头,那密密的白板,已经融进了雪中,成为雪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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