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讲述爱情中孤独和无奈的影评。

夜色温柔而缓慢地降临。

霓虹灯映照着永远暗不下来的城市的天空。恋人们出动了。

他们将在红酒醇厚闪亮的光晕,或寿喜锅氤氲的雾气中凝视彼此。浪漫爱情克服孤独,给予疲于选择的个人一段休息,一道至少暂时廓清了疑云,中止了彷徨的绝对命令。

但这或许不是故事的全部。

假如我们能够盯住时间的飞鸟掠过时睁圆的眼睛,便能捕捉到那些时时闪现的不安、犹疑、愤懑,和其他千百万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前年有一部电影触到了爱人们的神经,它叫《45 周年》。故事发生在英国南部 Norfolk 的郊区,相亲相爱范版般的夫妻 Kate 和 Geoff 即将在周六庆祝他们的四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而就在这个周一的清晨,Geoff 收到一封德文信。信中告诉他,他年轻时的德国女友,五十年前在瑞士雪山上死于世故的 Katya 的尸体被找到了。

初恋情人的尸体被冰封在阿尔卑斯山下,当冰川上的雪水融化,人们透过冰层看到她。

丈夫瞬时陷入怅惘。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他重新拾起香烟,去图书馆借来一大厚本关于气候环境的书开始阅读,和朋友讲着话也失神潜入沉思,甚至偷偷去旅行社询问如何去瑞士。

“她还是五十年前的样子,而我已经变成了这样。”

从这里开始,观众渐渐明白,这不是一部温文尔雅的,就着下午茶喝下去的黄昏恋小品。这其实是个“鬼故事”。

丈夫的反应让妻子措手不及,她恍然意识到,丈夫对于初恋情人的爱意也不过只是“冰冻”了而已。从未被提及的关于两人的过往——细节,或是承诺之深——与其说是善意的隐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谎言。

四十五年后,这段婚姻中的两人,被一种彼此所不熟悉的情绪裹挟。

投影在白色画布上略显扭曲的德国姑娘不曾在影片中露面,她的影响却无处不在。丈夫的怅然若失强烈地折磨着她。对 Kate 而言,“这屋子里的味道就是她的香水味。在每一个拐角,我都觉得,她就在我身后。”

当时,这部片子显然并没占用情人节档期的黄金时光,但它可能比我们即将看到的许多爱情片都更直指爱情的本质——

我爱你,部分是因为,你多多少少让我想到了其他人。TA 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过去式,也可能只是一种想象。

我希望你明白我心中所想,我希望你深切地理解我的感受,而不用我说出口。

我希望因为你的存在,我能够假装否认我们本质上的孤独。

……

一个死了五十年的女人,她的存在貌似不会破坏任何东西,甚至也无法证明 Geoff 对 Kate 的爱掺了假。是的,她的“存在”或许是无害的,偏偏是她的“不存在”——对于 Kate 而言,那些在与丈夫认识之前发生,而彼此在这半生以来一无所知的事情,是两人之间被薄薄的雪掩盖着的深渊。

四十五年也好,四五个月也罢。我们凭借理性说服自己,却仍然无法克服出其不意跑出来的占有欲。

再多的陪伴、沟通也无法实现伴侣间真正的赤裸坦诚。这可能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的自私、执著和扭曲。在不得不面对罅隙的时候,只好重新面对必然孤独的灵魂,面对“我对你来说还不够”的他我之分。

最终,四十五周年的舞会上,他们的第一支舞曲终了的一刻,Kate 抽回了被丈夫拉着的手。有些东西藏在我们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挥之不去,无法摆脱。

我会责怪你毁了我的生活,而你也是如此。

这是爱与私最真实的部分,无关高尚与卑劣。这是我们内心到达的地方——就像我们无法越过自己的影子,我们的手指只能延伸到它指到的地方。

我们知道爱情所有的阴暗面,所有无法避免的痛苦,却还是向着它而生长,仿佛爱是光,而我们犹如趋光的植物。别的地方都冷。

这是我所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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