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之安魂曲 饱经磨难的阿璞“画音乐”，他把美好的祝福留给世界

曾经有一个夏天，我用他的名字烫了自己。

从知道阿普的名字，收到他和朋友四年前合作完成的书，到写下这些文字，只用了10天。阿普本人于今年6月22日逝世。像无数个早晨一样，那天清晨，他仍然记得前一天没有画完的画。纸上只写了第五乐章终曲《加德马克的乡村婚礼交响曲》的标题。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如何完成这项未完成的工作。一瞬间，他慢慢倒下，永远告别了他视为生命的音乐和绘画。匆忙翻看他的书，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一个接一个，被他的画击中了。给艺人朋友留言，说阿普的作品是命运的交响曲，每一幅画都是他灵魂的表象。

每一幅画都是他灵魂的表象。没有更准确的描述了。

想想另一个智障画家，作曲家罗仲荣的儿子罗征。1992年的一个春天，吃早饭的时候，罗征问:“爸爸，你会画第二弦乐四重奏吗？”罗忠禹漫不经心地接过音“当然。”罗征没有回答。下午，油画《第二弦乐四重奏》被放在发呆的父亲面前，由四个方格组成。线条和形状没有区别，但有很强的理性色彩。罗仲容忍不住对朋友说:“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觉得好贴切。还是我的基本想法。大节奏很有规律，但充满变化。”多年以后，罗征至少画了600幅画。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技巧似乎都是天生的，画风也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但一出手就是天才的一击。表现手法抽象，与音乐的视觉影像重合。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色彩强烈，线条夸张，只有几笔。德彪西的《大海》是一个闪亮的海市蜃楼，深蓝色的夜里堆积着建筑物的歪歪斜斜的倒影。

蒲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画乐”之路也是磕磕绊绊。

小学四年级，因为写不完作业被降级。他受到严厉父亲的管教。去医院检查，发现轻度智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Apu住院好几次，从智障到精神病，到中风瘫痪，差不多十年前。最后由于“脊柱良性海绵状血管瘤”破裂，造成高位截瘫，腰部以下无意识。只有“伤口”可以用自己的话说出来。黑暗中，Apu敲开了生命的另一扇门。3岁开始涂抹，画了七八个小时。大一点的时候，几次少年宫考不上，幸好被一个明眼人的老师领了进去。他喜欢去动物园，回来就画农贸市场看到的小动物，鸡鸭鹅，养的乌龟，那些期待他的生物都是善良的眼睛。14岁接触古典音乐时，他找到了更好的表达方式，从画动物到“画音乐”。这是一个全新的变化。近几十年来，已经制作了4000多幅画，其中2700幅是古典音乐。

如果说罗征的画是辉煌的，是不可接受的，那么阿普的“绘画音乐”就是自我的宣泄和救赎。日积月累的痛苦让他对生活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写自传，立遗嘱，随时做好死亡准备。35岁的时候，Apu给他的朋友看了他写的遗嘱。第一行读的是出生时的音乐，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交响曲。朋友问，音乐出生是什么意思？a，这首歌是我的诞生。“生下来我什么都没吃，在孵化器里呆了半个月，好无奈。你不觉得这是个悲剧吗？”早期的绘画大多是黑白的，理查·施特劳斯的《日出》有强烈的形式感和装饰感，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飞翔而华丽，西贝柳斯的《第五交响曲》有木块般的苔原，质地弥漫，漫天大雪。这些画中几乎没有苦涩。后来，随着他倾听和接受生活的痛苦冲击，作品的冲击力、生命意识和悲剧意识日益加深。“那些经典的古典音乐是大师们用生命写成的，我的画也是用生命画出来的。”他找到了两个知心朋友，一个是马勒，一个是肖斯塔科维奇。巧了，两位作曲家和我分享了多年的感情。

马勒的音乐，对阿普来说，是别人眼镜里的一块。“像马勒一样，像犹太人一样，我在任何地方都把我们当成傻子和玩物，而不是人。”所谓感同身受。从2012年底开始，阿普在心里描述马勒。画了半年，一共112。之前看过中国画家李耕为第一交响曲创作的马勒组画。除了淡淡的墨色和清晰的明暗，我能感受到作曲家内心世界从平静到狂喜。在阿普的作品中，同样的作品其实让他觉得“地球裂开了，火山熔岩爆发了，周围的树都被烧光了”。那热量灼伤了马勒，那么不是他自己的反映吗？不得不说，这种滔滔不绝、无拘无束的表达让我这个听了马勒30年的爱乐乐团不得不重新认识这部作品。阿普喜欢马勒《复活》里弦乐的犀利和恐怖，让他觉得充实而自由。在众多的尸骨之上，有一个醒目的十字架，中间有大面积的白色空间，仿佛火焰在空中蒸腾。在第一、二乐章的葬礼进行曲中，黑白线条画得很长，云朵和十字架被又细又密的坟墓所包围。在呼唤救赎和死亡的绝境中，阿普追随马勒的“复活”，他听到了伟大的呼唤。到第四交响曲完成时，线条变得柔和多了。第二乐章的画面有很强的对称性，曲线围绕着四个骨架，吹响了天使的号角，仿佛是会飞的精灵。从燃烧、解放到拯救，阿普在马勒的音乐中走得更远。就像他说的，飞得越高，在不会飞的人眼里就越小。

越往后，他学到的越多。第九交响曲和《地球之歌》是马勒的晚期作品，反映了生命之光。但在阿普的画中，没有看到早期的躁动与仓促，惊悚与死亡，却展现了东方人的冷漠与超脱。笔触变得柔和，心情轻快，生死置之不理。

如果阿普在画马勒的时候还坚持个人命运和马勒的和谐，那么到了肖斯塔科维奇，他的眼光已经抛弃了自我。在萧劳，他听到了人性的险恶和众生的惊愕。不是每个人都做恶，而是恶指责每个人。与常人不同，从第五、七、十一交响曲开始，阿普就看中了第四、八、十三、十四交响曲。视野非凡。写《第四交响曲》的时候，正是作曲家人生意外的前夜，音乐充满了紧张和不祥的预感，但悬剑始终没有落下。《第八交响曲》写于二战时期，充满了家乡和国家的诸多不幸，安魂曲般的慢板乐章深沉悲悯。第十三交响曲“淑女谷”来自诗人野夫·图申科同名的长篇叙事诗。1941年9月和随后的两年，10万犹太人和战俘被纳粹杀害。作曲家用原诗创作了这首声乐交响曲。虽然诗歌风格不同，但都面临死亡、冤死、战争死亡和自杀...第四乐章《恐怖》讲述了十恶不赦的吹哨敲门之前的恐怖，和外国人说话的恐怖，和妻子说话的恐怖，和自己说话的恐怖，这些都让人想到了古拉格群岛。只画了另外一个乐章，Apu，第四乐章又画了。让我惊讶的是，在他这个年纪，他是如何与作曲家的具体年龄产生共鸣的，又是如何在高压下表达作曲家的焦虑。

阿普是一个极其心软、敏感的人，也是一个目光敏锐、感同身受的人。在这些沉重的作品中，他洞察到了人权的核心，虐杀，文明世界的崩溃，生命的脆弱和突然死亡。自然，怪物和恶魔缺一不可。画面像一个长长的历史卷轴一样展开，包括飞机投掷、士兵射击、坦克前进、建筑物倒塌、无辜者的喵喵叫声、大大小小的坟墓、乱丢成堆的骨头、受惊的鬼魂逃跑。还有很多细胞，像小细胞，容纳很多人。有很多叠加的画面，比如冬天的寒冷，熊熊的火焰，魔鬼的恐吓，鬼魂的对话，持枪的士兵，手术的医生，前进的车马，匍匐的人形。众生皆惊，在魂魄和肉体的挤压下，一哄而上，无路可逃。形象就像是用风刀割脸，让人觉得很惨。每一笔每一帧都在说杀人，刺耳的声音没完没了。无声的指控表明了生命的渺小和画家对无辜者鲜血的怒目而视。

我更喜欢那些黑白色调，而不是那些大颜色和大比例的。除了收购少年宫，他的画风来源不明。说自己自学成才太轻了，但涂抹中有生命的热度和苦心探索。最后形成了自己木刻般的简约风格。有的粗犷，有的细腻，有的春雨，有的抑扬顿挫。有点结合块面，线条流畅，版画粗糙，笔触细腻，有古岩画。就是这样一个有病的身体，竟然雄心勃勃，打算完成整个西方音乐史。

对于阿普来说，他生活的每一刻都在煎熬，他一首一首的听音乐作品，一首一首的画画。有一段时间因为治疗精神病，药物导致他思维迟钝，好几年都写不出来。那一刻，溥的生命正随着失血而徘徊。他的病情一恢复，就立即投入战斗，帮他写书。最后，他中风后摔倒了，这也与他的过度劳累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被“画”死的，但他愿意这么做，而不是吸毒压抑神经，无所事事。没有光的地方，黑暗也是灯。灯从黑暗到黎明一直照在他身上。明明生命的开始是一场灾难，却让他去战斗，去杀戮，去实现一场接近神性的无限试炼。

我从未听过阿普未完成的作品，卡尔·戈德马克的《乡村婚礼交响曲》。出于好奇，特意找的。比穆勒早一代的犹太作曲家，这是一种老式的写作技巧。未完成的第五乐章是歌舞。我把声音调大，第二遍的舞蹈欢快喜庆，把热闹的乡村婚礼推向了高潮。画了那么多悲伤痛苦的画，阿普临死前一天竟然这么开心。你为什么来？我突然想起了他2005年的日记，“我今年快28岁了，正是青年男女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的问题比一个健康的正常人难。我把对优秀女性最好的感受，变成艺术创作的动力。这是人类美好的境界。”

在对世界的最后一瞥，阿普给世界留下了美好的祝愿，然后踏上了天堂的大门，没有回头。正如阿根廷作家安东尼奥·波契亚在《声音集》中所说，当我倒下死去时，我会真诚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