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文学的阆苑里,诗词犹如一块芬芳绚丽的园圃,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婉约派的作品,其内容注重儿女风情。词章情意绵长,婉丽优美。

“无郎无妹不成歌”,诗词是爱情的产物,说法虽有点偏激,但是也不为过。我国古代诗歌的两大源头《诗经》和《楚辞》中都有大量歌咏爱情的佳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爱情诗句了。

爱让人如痴如醉,对于心思细密的文人墨客来说,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们把对爱情的敏锐体验融入诗词,成就了许多爱也悠悠,恨也悠悠的名篇。缠绵悱恻的爱情,可以让相爱的人生死相依,甜蜜的同时也总伴随着那多情苦、别离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首《木兰花》词就抒写了少妇的离愁别恨,寄寓了词人对人生短暂、聚散无常的感慨。感情真挚,情调凄切,新巧工整,风流蕴藉,字字句句写着对心上人饱含着无限的爱和思念,刻画了一位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少妇形象。词中以夸张、比喻、对偶等修辞手法的运用,增添了词的艺术的感染力。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卜算子》更是诉说着思念和分离的幽怨,这也是词人的高明之处,以水贯通两地,沟通两个相爱的心;融情于水,以水喻情,构思新颖,比喻巧妙,明白如话,深得民歌神韵,所以在民间流传甚广。北宋张先的《木兰花》更进一步:“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也是用江水和山来与情比,情比水深,比山重。只要是相爱过的人,都能体会到词人的这种心情。也颇有“一日不见,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之感了!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就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爱情是他词作的重要题材。他与妻子卢氏伉俪情深,可是他宫廷一等侍卫的 身份使他经常要和妻子分离,这种别离和相思的痛苦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不料婚后三年卢氏死于难产,更让他肝肠寸断。他对爱妻卢氏的悼亡词中道: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长如玦。

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这首词情真意切,几乎一字一泪,令人不忍卒读,只因怀念妻临终前曾跟他说一句“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就让纳兰“可怜”爱惜了天上的月, 只因妻曾自比为天上月,就让纳兰愿为“月”“不辞冰雪”了。此情可怜,此意可叹。王国维对纳兰性德评论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朱祖谋也云:“八百年 来无此作者"”,当时盛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以至《纳兰词》传到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是啊!古今痴情有 几人?纳兰情,让后人感慨不已!

多情总比无情苦。早知道相思如此折磨人,倒不如不见的好;早知道有情徒增烦恼,那还是无情更好。司马光在一次宴会上看到一位舞妓,为其美貌所打动,写 了一首《西江月》: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司马光 为人方正,也有这样的艳情之作,“此公风情亦不薄。”《清史·卷十五》

然而无情未必真豪杰。一代宗师、北宋著名政治家欧阳修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候,他《踏莎行》云: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这首词是写相思之作,是欧词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从离愁和别恨两个不同的角度深化了离别的主题。全词即物生情,以优美的想象、贴切的比喻、新颖的构思,含蓄蕴藉地创造出一种情深意远的境界。来路无穷,去程不尽,离愁就像眼前的春水一样,迢迢不断。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风流著称的词人柳永,用诗词谱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柳永是个多情的词人,虽然潦倒一生,却赢得了一片真 情。他为歌伎们写词,和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当时歌妓们的心声就是: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柳永也被她们的痴情所感动:他的《传花枝》云: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

口儿里,道知张陈赵。

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

解刷扮,能嗽,表里都峭。

每遇着、饮席歌筵,人人尽道。

可惜许老了。

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

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

剩沽取百十年,只恁厮好。

若限满,鬼使来追,待情个、掩通著到。

柳永的情词,超越时空,有一种牵动人心的力量。如《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抒情写景,感情真挚。巧妙地把飘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恋意中人的缠绵情思融为一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词在相思感情达到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余味无穷。

秦观的《鹊桥仙》也是典型的咏爱情之佳作: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将抒情、写景、议论融为一体。独具丰彩,是富有创造精神的好作品。它既没有慨叹会少离多,也没有抒发脉脉的相思。歌颂了坚贞不渝、诚挚不欺的爱情。表现了词人对于爱情的不同一般的看法。此词熔写景、抒情与议论于一炉,叙写牵牛、织女二星相爱的神话故事,赋予这对仙侣浓郁的人情味,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发抒感慨,词人将意思翻进一层,道出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爱情真谛。否定了朝欢暮乐的庸俗生活,歌颂了天长地久的忠贞爱情。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

晚唐诗人温庭筠有一首《南歌子》就是写少女思春之作: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

偷眼暗形相。

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意是少女一边刺绣,一边偷看意中 人,大胆而直率的表白“不如从嫁与,作鸳鸯”。花间派名家诗人韦庄《思帝乡》,更加憨直泼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道出一位怀春少女与风流少年邂逅相遇,一见钟情,立即决定要嫁给他,即使将来被抛弃也不羞愧。清代贺裳在《皱水轩词 筌》中云:“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所举的例子就是这两首词。对比温韦这两首词,对两人风格上的差异也可见一般。按现代词学名家夏承焘的 说法,温庭筠“密而隐”,韦庄“疏而显”,而韦庄词于“一生休”之下,却又加上“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是巧妙地写出了少女的心里活动。她打算嫁给少年终 身和他相伴。并决定即使是被薄情抛弃,也不以为羞。

李清照的爱情和词作都是一个传奇。在她18岁时,赵明诚第一次去她家时,她在门后偷看赵明诚,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相思难以按捺的词作。

见客入来, 袜刬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词以真率的语言,描写内心的情感,在当时以婉约含蓄为正宗的文艺领域里要算得上是别开生面,独放异彩的词作了。作者使用用淡雅的语言,描写了少女时的美丽形象和坦率的性格。把迷人的春天和真挚的情感展现在读者的面前。“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那是她独有的写作的特点。其语言有浓厚的民歌风味,节奏上有一定的音乐性,长短错乱的句式,有利于表现突然发生的情感,声情激越,扣人心弦。最后用誓言似的短语作结,强 烈的表示了女主人公的爱情的坚贞补不渝。而诗词里象这样透彻坦荡的爱情却很少,后来多半都是相思成愁的哀怨之作。

婚后离多聚少的生活让这位多愁善感的词人忧伤绵绵,爱之愈深,思之愈切,她在爱情里不能自己,常常漫步在庭院,看柳絮轻飘,落红成阵,越发加深了她对爱人的相思。她只好借诗词来向丈夫倾诉自己的思念,寄给他一首首离别相思词。如《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词寄寓着作者不忍离别的一腔深情,是一首工巧的别情词作。词中所表现的爱情是旖旎的、纯洁的、心心相印的;它和一般的单纯思夫或怨其不返,大异其 趣。大胆地讴歌自己的爱情,毫不扭捏,更无病态成份;既象蜜一样的甜,也象水一样的清,磊落大方。词人越是把她的别情抒写得淋漓尽致,就越能显出她的夫妻 恩爱的甜蜜,也越能表现出她对生活的热爱。雁传书信,固可暂得宽慰,但不可能消除她的相思。在喜悦的背后,蕴藏着相思的泪水,这才是真实的感情。

李清照的词自始而终情一而贯之。夫妻之情,其情至深至大矣。对于一个痴情女子来说,对丈夫的爱,已经成为她生命里的全部。心爱的人死了,她的爱情与希望跟着死去,于是她流浪天涯,怀着对爱人的绵绵思念,在极度孤苦、凄凉中,悄然辞世。

在古时,男人们有三妻四妾,那是很平常的,作为现代的女人是很难理解同时分享着爱情是何等的滋味,元代就有个管夫人用一词就巧妙地让丈夫打消了再娶的 念头,《情史》记载了元代书法家赵孟頫嫌妻子管夫人年老色衰,欲纳妾,管夫人知道后写了《我侬词》一首: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 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赵孟頫看后,并立 刻打消了纳妾的念头。还有房玄龄妻子“吃醋”饮鸩的故事。卢氏曰:“妾宁妒而死!”

都说“爱情可遇不可求”,但也有“有缘无分”的情缘。那种爱的心痛,却又无法回头,这种折磨又何时才能到头?词人又怎样描写那复杂矛盾的心情呢?晏几道的《六么令》:

绿阴春尽,飞絮绕香阁。

晚来翠眉宫样,巧把远山学。

一寸狂心未说,已向横波觉。

画帘遮帀,新翻曲妙,

暗许闲人带偷掐。

前度书多隐语,意浅愁难答;

昨夜诗有回文,韵险还慵押。

都待笙歌散了,记取留时霎。

不消红蜡。

闲云归后,月庭花旧栏角。

就极为细腻婉曲地描写了一位歌女和情人的约会,把歌女因有约会而产生的兴奋、紧张的心情作了一番引人联想的比拟。“晚来”两句写她描眉梳妆,学着宫中 的远山眉样,精心描画。“一寸狂心未说,已向横波觉”。“狂心”,更是难以抑制的热切之心。“已向横波觉”,“向”、“觉”,其中隐隐有一个人,就是今晚 她所要密约的人。这人已席间,她一瞥见,就向他眼波传情,而被这个人察觉了,彼此心照不宣。“画帘”三句谓歌女处于“画帘密帀”的环境中,没有追求个人爱 情和幸福的自由,只能把感情寄托新翻的曲子里。在美好的夜晚,庭院的鲜花作伴,等人们散去之后,月亮还挂庭院的旧阑角上。此词刻划着歌女,表达了词人对这 位歌女向往真正的爱情而不可得的同情。

单相思的词作:如苏轼的这首《蝶恋花》: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词中之人像花间流莺那样婉转多情,似水的纯真爱情。词人毫无掩饰地写出了一个男子的单相思。作者在这里描写的相思之情是赤裸裸的,热乎乎的,可也是健 康的,朴素的,就像爱情本身那么健康,就像生活本身那么朴素。女主人公自然是青楼中人物,男主人公是封建社会中的青年男子无疑。他们可以向意中人表示自已 的爱情,但无权决定自已的婚姻。他们之间的爱情的中断,决不是女方的变心,更不是男方的负情,而是受著外力的压迫与阻扰。正因为如此,才值得男主人公相思 不已;正因为如此,才能使人去思索这个千古难解之谜:为什么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什么自古多情空余恨?

都说爱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的太深也成恨,多少的词作里又写着即爱又恨的矛盾心态?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 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此词用了三个“流”字,写出水的蜿蜒曲折,也酿造成低徊缠绵的情韵。借景抒怀,暗中又扣合流水的伤 感与无奈。可以说字字紧扣“相思”这一词中意脉。述及一种思绪之间,“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绝妙好词,除让人哑然称绝之外,唯 有叹然。全词以“恨”写“爱”,用浅易流畅的语言,和谐的音律,表现人物的复杂感情。特别是那一派流泻的月光,更烘托出哀怨忧伤的气氛,增强了艺术感染 力,显示出这首小词言简意富、词浅昧深的特点。林逋也有一曲《长相思》“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但此词是以女人的口吻写出了词中主人翁婚姻的不幸,和至死不渝的爱情,心心相印而又难成眷属的相思之苦。

晁冲之的《临江仙·忆昔西池池上饮》中道:

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安稳锦屏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词中写的思妇对薄情郎的思念和抱怨,以及一往情深的真情和失恋后的无可奈何,还真有催人心肝之力。人生多有不如意之处,如魏夫人“谁念我,就单枕,皱 双眉?”表现的是空床独守的幽怨;“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也是一种爱恨交织、柔肠迴转的情态。将得不到对方情感上的回应而爱恨交加的心情,表现得淋 漓尽致。

晏几道在《御街行·街南绿树春饶絮》中却塑造了一个男子失恋的心境:

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

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

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

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阴深驻。

落花犹,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此诗写出了男子迷恋南街的女子,以及回忆起往日昔的欢愉,一句“落花犹,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凄透了迷人的相思真情和惆怅绝望的伤感情怀。结构巧妙,余味无穷。

而在诗词里,少一层含蓄典雅的面纱,少一些深婉哀怨的词作,就是直接用梦境达到想要的结果。晏几道的《生查子》是把深深的相思寄托于梦里,去释怀: “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冷青,只为相思老。”写出了梦回故乡对爱人倾诉别离之情的,既有哲理的深度也蕴含着诗意。意境与之仿佛。写出了相思无 望,唯有梦里相寻。小晏的词中,常写梦魂寻人之意:“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蝶恋 花》,同是写梦寻,但用意各别。

《诗经》到《楚辞》,《汉魏六朝诗选》,《全唐诗》,《全宋词》,再到《元曲三百首》,有多少诗词和爱情无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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