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故事 清末大儒俞曲园《枕上三字诀》

俞樾（1821—1907）字荫甫，晚号曲园居士，浙江湖州德清县人。清末儒学大师。现代诗人俞平伯的曾祖父，章太炎、吴昌硕皆出其门下。也是颇有建树的中医文献学家，中医文献代表作是《内经辨言》。

光绪四年戊寅（1878）八月，俞母病故，五年己卯（1879）四月，夫人姚氏病故。不到一年，两位亲人相继离去，医药无效，哀痛异常。1879年8月，俞樾在悲痛中写《百哀诗》一百首，表达对母亲妻子思念深情，对医药无效深感无奈。

俞氏自丧母妻，有疾多委天命，称“窃思医学不明，为日已久，江浙间往往执不服药为中医之说，以免于中医之刃”。又云：“今之士为医者日益多，而医之技则日以苟且，其药之而愈者，乃其不药而亦愈者也。其不药不愈者，则药之亦不愈，岂独不愈而已，轻病以重，重病以死。然而有病者无不求医，子孙之于父母，父母之于子孙，苟有病不为求医，则人且议其不慈不孝。不知慈孝之实，在于适其寒暑，时其饮食，以致谨于未病之先，不幸有疾，则益加谨焉，如是而已，不宜妄进药物，欲益而反损也。”其说与“治未病”近。

俞曲园与章太炎

俞樾通过自我保健，摸索出一套养生方法，名曰《枕上三字诀》。居今视之，仍为有效养生之术。小序云：

养生家之说，余未有闻焉。然尝服膺孟子之言，夫人之所以生者，气也。孟子曰：“吾善养我浩然之气。”此有养生之大旨矣。然所谓养气者，岂必偃仰屈伸若彭祖、煦嘘呼吸如乔松哉？孟子言之矣，曰：“夫志，气之帅也。”故欲养其气，先持其志。何谓志？子夏曰：“在心为志。”然则养气，仍在养心而已。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余早谢荣利，于世味一无所好，似于养心之旨为近。然年来从事铅椠，亦不能无耗心神。臧穀亡羊，其归一也。程子《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又曰：“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夫在内者，无形之物，虽欲致养，用力无由。而在外者，则耳目鼻口，及乎四体，皆有形之物，吾得而制之者也。制其外，斯可以养其内。此殆养生之捷径乎。余尝有三字诀，虽不足言养生，然当长宵不寐，行此三字，自入黑甜，是则延年却病，固未易言，以为安神闺房之一助乎可矣！因名之曰“枕上三字诀”。

其术有三：

一曰塑。塑者何？使吾身耳目口鼻四体百骸，凝然不动，若泥塑然，斯谓之塑。其法无论或坐或卧，先使通体安适，血气和调，然后严自约束，虽一毫发不许稍动，制外养中，无先于此。

二曰锁。锁者何？锁其口也。凡人之气，多从口出。气从口出，斯败矣！故必严杜其口，若以锁锁之者然。勿使有杪忽之气从口而出，则其从鼻出者，不待禁绝，而自微乎其微矣。

三曰梳。梳者何？所以通发之具也。一塑二锁，皆是制外之法，此则由外而内也。凡人之气，未得所养，猖狂外行，或至阻滞而不通。既塑既锁，乃理吾气，务使顺而弗逆，徐徐焉而下至于丹田，又徐徐焉而下至于涌泉穴。自上而下，若以梳梳发者然，或曰梳也。

俞曲园书法

俞氏守此三字诀甚严。

《说塑》云：“东坡先生养生言曰：不拘昼夜，坐卧自便，唯在摄身，使如木偶。”常自念言：“令我此身，若少动摇如毛发许，便堕地狱。如商君法，如孙武令，事在必行，有犯无恕。呜呼，塑字之诀，尽于此矣！”

《说锁》云：“惟欲口鼻一时闭塞，则初学之士，固所不能。又所谓塞口者，非止不言而已，乃不使气从口出也。余锁字之诀严于口而姑息于鼻，然口严则鼻亦严矣。盖亦事之相因者也。”

《说梳》云：“夫人之所以生死，未有不自坎离者也。坎离合则生，坎离分则死，自然之理也。心为离火，肾为坎水，夫人而知之矣。然足底有穴，是名涌泉。窃意肾水之源，当在于此。庄子曰：众人之息以喉，真人之息以踵。故愚谓养气者必导之使下，由丹田而下至涌泉穴，然后可望水火之交也。凡梳发必自上至下，而执梳者则一上一下相间焉。余即法之以行一呼一吸之气。言固有粗，而可以至精，浅而可以达深者也。”

曲园丧妻，哀痛逾常，大殓之日，于灵帷书曰：“我生谅亦不多时。”《百哀诗》之末首云，“莫向空帷哀永逝，相逢地下料非迟”，自注：“今内人先我而死，然则地下相逢，自当不远。内人病中谓余曰：我死后，君亦恐不永年。此语或非无因也。”[插图]俞樾八十六岁归道山，堪称高寿。俞樾起居食饮有节，“性雅不好声色，既丧母妻，终身不肴食，衣不过大布，遇人岂弟〔恺悌〕，卧起有节，保真持满，故老而神志弗衰”，而与坚守三字诀亦密切相关。

作者钱超尘教授，1936年出生于河北玉田县，即清代著名医家王清任的故乡。钱老是我国著名中医训诂学家和中医文献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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