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俑
01
道光年间,江西会昌县西江镇人酷爱吃蛙,管蛙叫老蛤。
白天用竹竿钓,晚上则用灯捕,如此来上一遍,基本上就没剩的了。
这东西不但是一种美味,还成就了一种职业,没有其他活路的乡民,干脆以捕蛙为生,最不中用的,也能挣个衣食无忧。
巡抚陈公对此却深恶痛绝,早就想革其俗,考虑成熟后,就向各州县下发文件,禁止捕蛙。
可文件下达一个多月了,基本上没有什么效果,民间捕蛙如故。
陈公一怒之下,再出告示严禁,如有再犯,最高可处以斩刑。
告示也解释得很明白:蛙虽侵稻,但它吃蝗虫幼虫,能够有效防止蝗灾,否则蝗虫一起,庄稼将颗粒无收,小民遭此凶灾,必将沦为饿殍。
所以,与捕蝗之大利相比,其侵稻之小害,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告示还说,今天设此厉禁,并非贱人命而重蛙命,实则是想惩一人而活千万人。
如此严厉的处罚措施一出,自然再也没人敢以身试法。
巡抚的目的倒是达到了,但一些以此为生的乡民就惨了,严禁捕蛙之后,他们竟然断了所有收入,以至于饭都吃不起了。
一个叫葛浒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02
话说这个葛浒,家中只他和妻子二人。
葛浒干捕蛙这行很久了,靠捕蛙,达到了小康水平,他也获得了“蛤虎”这个外号。
严禁捕蛙之后,断了收入来源,只能坐吃山空,流水无源,积蓄越来越少。
幸亏之前置了一些家当。
积蓄花光后,他们开始典当衣服首饰。
妻子还是受不了了,每当吃饭的时候就不停地叹气——有出无入,蛙禁再不开,就只能活活饿死!
你正值年轻力壮,难道就没有其他本事挣钱养家吗?
葛浒说,我倒是想啊,可你叫我做啥呢?
想种地吧,无地可种,想去给人帮佣吧,又无门路。小时候生性顽劣,书也没读,目不识丁。除了捕蛙啥都不会。
妻子说,我倒是想到一个问题——禁捕以来,再无捕蛙者,如今池塘边的青草里,到处是蛙,都叫得人心烦,你就不能...?
葛浒说,抓来还不容易,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抓来后怎么办?城都进不了,卖给哪个?要是卖不掉,还不是白抓?
当时两口子正在吃瓜,老婆用筷子指着瓜说,我有办法,咱摘几个番瓜,凿个孔,把瓜瓤挖尽,把蛙放进去,然后装作卖瓜,偷运进城...你干这行多年,肯定有不少老主顾,他们好久没吃到这美味了,还不几下就抢个精光啊!
老婆是个细心人,还给他出主意说,把装有蛙的假瓜放在筐底,上面放好瓜,哪个也看不出来...
葛浒眼前一亮,当天晚上就抓了很多,又到园里摘了不少瓜,连夜做好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往城里去了。
03
不料,刚入城门,就被四个年轻人拦住,要买他的瓜。
葛浒忙说,瓜不卖,是送给亲戚的。
四人非买不可,葛浒坚决不卖,四人就怒了,你特么是不敢卖吧,这瓜肯定有问题!
其中一人,拿起一个瓜就检查,发现了藏在里面的蛙。
葛浒顿时肝胆俱裂,面如土色。
葛浒的运气实在差到了极点,遇到的,偏偏是几个当兵的!
四个当兵的却高兴坏了,当即把这个蛙犯抓起来,绑到衙门去请功。
巡抚大人亲自查看,稍微问了问经过,就令人押送南昌狱。
葛浒被押走后,巡抚把那四人召来,开始追究他们的过错。
在巡抚看来,他们的过错是,不好好巡逻,却去买瓜,分明是失职,抓到蛙犯,虽然应该厚赏,但还是有个疑问。
巡抚的疑问是,自己见了担瓜的泛泛而过,也不一定想得到瓜里有猫腻,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出瓜里有问题的,必须老实交代!
四人说,自从大人出了那个告示,他们就随时留心,凡是看到担瓜的,都不放过,于是就发现了。
无论他们怎么说,巡抚始终不信。
藏得那么隐秘的蛙都能发现,事情肯定不简单!
巡抚令人把四人也押送南昌狱,待捕蛙犯的案子查清后,再行释放。
04
第二天,巡抚令人把葛浒提来审问。
巡抚对葛浒说,看起来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嘛,如此巧妙的藏蛙法,乃慧心人之妙想,绝对不是你这种人能想出来的,说吧,哪个给你出的主意?
葛浒只好交代,是他老婆想出来的。
巡抚叫人把葛浒重新关进监狱,然后派人去抓葛妇。
葛妇抓来后,巡抚问,你丈夫藏蛙的办法,是你教给他的?
葛妇开始还想抵赖,巡抚再三向她宣讲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才承认。
巡抚说,你这个办法,确实很巧,可是为何入城即败?
其中必有别情,从实招来!
葛妇说,为一口吃的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哪里有什么别情。
巡抚叫人在她面前摆满刑具。
又说,你已承认藏蛙之法是你教的,你夫是从犯,可以不死,但你是主谋,就不一样了,念你是个女流之辈,未必能想出如此狡猾的主意,背后肯定有高手指点...如果你说出来,你的罪就没那么大了。
葛妇不再隐瞒,交代说,给她出这个主意的,是城北一个富家子。
巡抚派人把那个富家子捉拿到案,再令人把那四个当兵的提来,与葛妇对质。
原来,城北那个富家子,与葛妇私通很久了,早就想除掉葛浒,又怕事情败露。
正巧官府出了个严厉的禁蛙令,就想到了借刀杀人之计。
而那四个当兵的,都是事先买通好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正因为此计太过巧妙,巧得不合常理,才让人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葛浒万幸遇到了一位火眼金睛的巡抚。
否则就应了老话:十场人命九场奸,一场不奸为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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