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光光】我，还能做个短视频“娘炮”吗？

作者|刘素托

编辑|李春辉

限制突然发生，变化迫在眉睫，短视频博主度过这次假期相当伤心。(莎士比亚，斯图尔特)。

过去几天，他和团队忙着处理发出过的“男扮女”变装视频，锁得锁，删得删，“即便有些平台没出政策也不敢含糊”。毕竟账号运营两年多，好不容易在全网积累下百万粉丝，被封号那损失就太大了。

不方没想到，整顿“娘炮”的巨浪这么快便到了短视频。九月初，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文艺节目及其人员管理的通知》，提出应当杜绝娘炮等畸形审美。

一时间内娱爱豆人人自危，变着法儿地展现起阳刚之气。当时，看到偶像们理寸头、秀肌肉，不方还和其他博主调侃：“网红圈好混多了”。

然而没两天，监管的重拳就挥向短视频，砸到了顶流网红康雅雅身上。这位以男扮女装走红的博主，是该赛道风向标般的存在。他的账号遭官方封禁，给同类创作者敲了一记警钟。

对主流平台来说，清除男扮女装内容以及所谓的娘炮博主，只是损失些流量，并不伤筋动骨。但不方所在的MCN机构，正卯足了劲儿要复制下一个“康雅雅”，本轮政策无疑关系整个公司的命运。

处理现有作品终究是权宜之计，他们接下来还得思考如何转型。据不方透露，几家平台虽然找他们聊过，但并未直接给本轮监管划出范围和主次。局面未明，唯一能确定的是有几类反串题材目前没受影响，这或许是“娘炮”网红转型自救的最大生机。

康雅雅的24小时

“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家，可能女装影响不太好，我登不上账号了。”

9月26日晚，康雅雅在微博晒出自己的抖音主页，表示账号目前已无法登陆。消息一出，有人惋惜有人不解，也有人要帮忙申诉解封。

很快，康雅雅又晒出一张违规处罚通知，表示抖音已确认将其永久封禁，原因是“涉嫌低俗”。此后，他接连发出多条微博，大意都是为男扮女装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道歉，将暂别网络、不再拍摄变装视频。

作为抖音新晋的纯欲天花板，康雅雅今夏靠几则公主变装视频一夜爆红，倾倒无数男女老幼，短短数月涨粉几百万。

如此仓促告别，粉丝自是被虐得不轻。他们纷纷留言力挺，安慰“不是你的错”的同时，也有意无意将舆论引向个人自由和性别歧视，推动该内容在全网发酵。

在一番激烈的质疑和论辩后，平台不得不重新对康雅雅做出处置。目前，他的微博仍暂时处于禁言状态，抖音账号已经恢复正常。不过，当初火热的变装视频全部消失，仅留下两条新更的男装视频。康雅雅还一度将抖音介绍换成“我永远是少年”，表了决心。

对康雅雅的大规模讨论仍在继续，且形成了鲜明两派。支持者分享康雅雅捐款河南、打工求学的往事，解释男生只要精神阳刚，穿啥都不“娘”。反对者则截出康雅雅作品，斥责其吐舌、扭胯大搞软色情，行为低俗，还存在物化女性的嫌疑，被封不冤。

男扮女装的问题，恐怕民间一时半会争不出短长了。但这个过程里，康雅雅全网粉丝不减反增，视频的数据表现创下新高。“最开始我们都挺慌的，但网友的支持态度让人多了点底气，苟过风头再做打算吧。”不方分析道。

季憨憨、雨泽弟弟、小奥宝、圆肥白一众变装男网红，都选择下架或是隐藏相关作品，要么停更静观其变，要么尝试创作新的题材。据不方透露，博主们私下相互通气，普遍反映账号明显被限流，数据急剧下滑。

监管的雷霆态度和模糊尺度，让平台没有明确表示要清除“娘炮”，博主、网红机构也只能揣摩行事，初步展开自检自查。眼下，一系列连锁反应还在发生，许多商务资源正在流失。

不方原定国庆发布的两条广告，均是按客户要求以变装形式呈现，视频早已拍摄、确认完毕。如今身处风口浪尖，双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无限延期。“炙手可热的赛道，说凉就凉。”

谁在危机里？

越火爆，越危险。其实早在八月份，一位平台方前辈就曾委婉暗示不方，应该尝试点新方向，提升自己在这条赛道的差异化优势。

彼时，苦熬两年的不方借了康雅雅的东风，事业一路高歌猛进，这话儿当然没听进去。过去几年里，男扮女装一直是短视频的热门题材，捧出过几批粉丝千万的顶流网红。利益可观，谁舍得踩下急刹车？

但如今再看，不方才觉风雨飘摇之前，处处皆是伏笔。风小逸便是信号。七月初，抖音用户风小逸凭借一句魔性的“吃个桃桃好凉凉”走红，将吃瓜群众恶心得够呛的同时，竟也意外收获了大批粉丝。

风小逸重复着吃桃装嗲的路数，毫无内容价值。他直播时故意卖惨，引导未成年用户打赏，更让人深恶痛绝。8月24日，在网友坚持不懈地举报下，抖音官方对风小逸账号进行永久封禁，同期还有7个账号遭到梯度处罚。

但“吃个桃桃”之后，越来越多人意识到男扮女装是流量密码，甚至不需要任何包装，卖卖惨、撒撒娇、扭扭腰，便能展现出超强的吸金力。网络伪娘成为一项大有钱途的职业。

外界对性别扮演的看法也有所改变，认为某些“男扮女装”的创作者别有用心。再加上官方发文呼吁抵制娘炮，相关博主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攻击，不方的作品底下亦有人怒斥“不正之风”。

但风小逸人气弱，本身风评又极差，他的倒掉并没有产生太大威慑。直到9月14日，知名博主Benny董子初突然清空视频，并微博发文“我是个娘炮，我有罪”，事态严重了。

不久后，董子初官宣因不可抗力，将准备关闭其原创美妆品牌，在限定时间内停止更新产品和内容产出。作为美妆区“一姐”，他这些年积累下几百万忠实粉丝，个人品牌年销售额一度破亿，影响力不言而喻。董子初炸号一事迅速传开，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最让不方这些同类博主担心的是，董子初不同于哗众取宠的风小逸，人设始终是毒舌娘娘，风格稳定。真假娘炮，平台都要一棍子打死，岂不是意味着男扮女装彻底玩完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康雅雅被禁言，变装博主狂删作品，不方和团队处在恐慌中，加班加点琢磨转型方案。好在公司“娘炮”博主多，他们通过对比发现，这轮监管并未波及剧情向账号，以反串形式铺内容的搞笑博主，流量依然很好、很稳定。

放眼望去，毛光光、多余和毛毛姐、大连王老湿等男网红，都是基于男扮女装的模式创作，但明显有别于风小逸（炒作）、康雅雅（颜值）这类新博主，整体的表演价值高于换装本身，也就提高了内容的安全性。

官方对“娘炮”的定义还很模糊，各方都在慢慢摸索红线的边界，男扮女装的题材短时间应该不会消失。身在监管危机里的博主们，或许还能争取到一定生存空间。

自救进行时

俗话说，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实在打不过就加入。不方团队制定的首个方案是立正挨打，继续保持原有的娘炮人设，但把作品的创作主旨从“以假乱真”变成“专业打假”。

2016年前后，不方开始在微博、哔哩哔哩等平台上传美妆视频，奈何教直男化妆没流量，网红事业毫无起色。偶然一次女装宠粉福利，他的作品数据直线上升，内容格局自此打开了。

女装宠粉，传统艺能

眼看着王老湿、韩美娟、毛毛姐等博主走红，不方索性专注于男扮女装，教粉丝如何当顶级绿茶。相较于同类创作者，他的优势在于化妆堪比易容，总能以“比女生还女生”的观感震惊网友。

如今思路变成“打假”，创作灵感瞬间多了起来。按不方的构想，他接下来要做《真假美“侯”王》系列，每期作品依旧走变装路线，只是将普男变靓女的现代风，换成娇俏公主变勇猛侯王，画风立马硬梆梆。

如此一来，作品仍能集齐古风、换装、反串等热门元素，“粉丝群调查了下，反响挺好的。”热心朋友建议，视频开头应该写明：请观众擦亮双眼，谨防颜值诈骗。这样不但能避免内容低俗，甚至还可以推崇阳刚审美，岂不妙哉。

不过，变装打假的题材也不罕见，赤酱、阿纯等女装大佬便是先驱者。今年七月，快手主播赤酱连麦警官老陈，当场脱掉假发亮明男生身份，抱头哭诉“自己没骗过人”，当即转型成了网络反诈编外人员，短短一个月圈粉百万。

和相关机构连麦打假是洗刷历史、重建人设最快捷的方法。事实上，不方团队国庆前已联系到相关组织，对方表示愿意一起宣传反诈知识。

但是，随着赤酱近日锁掉作品、换回男装直播，情况再次变得复杂起来。“正在跟平台沟通，得到具体答复再决定后面怎么走吧。”不方无奈道。

不过比起同行，不方还是坚信自己选了条相对好走的转型之路。他告诉硬糖君，有八、九位几百万粉的博主，选择彻底放弃反串题材去做生活博主，专门教普通男生穿搭、化妆。

在不方看来，数据显示，纯男性创作者在美妆、时尚混得一直很差，真正火的还是董子初那类。而教直男打扮、化妆，往大了说也是某些人认定的“娘化”，背后风险也不小。

当然，这些博主至少还在自我擅长的领域，还有三两位决定尝试剧情向创作，向毛毛姐、毛光光、王小强等前辈看齐。“很多老网红在这条垂直赛道做到够深了，他们都普遍存在流量触顶的风险，已经出现同质化、抄袭等问题，新人吃这碗饭哪儿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不方强调，短视频里好的剧情向反串表演，多数是对刻板印象的强化，男生去扮戏精大姨、烦人绿茶、奇葩女生等等，极易把握不好尺度招来性别歧视的非议。此前，他们公司网红的作品，就因为玩“我抽烟纹身穿短裙，但我是好女孩”的烂梗，遭到女权网友的举报。

内容领域的监管历来缺少标准细则，难免让人一头雾水，进退失措。从奶油小生唐国强到鲜肉偶像蔡徐坤，再到纯欲网红康雅雅，隔一段时间反一次娘炮，大概也是我们的一种文化习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