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今年是当代著名作家白先勇的短篇小说集《台北人》出版50周年,被评为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第7位)。
新加坡作家何华推出新书《〈台北人〉总也不老》,对白先勇其人其书的各个面向,加以研究评述;同时化身影迷和歌迷谈论电影、老歌。
何华,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著有散文集《因见秋风起》《试遣愚衷》《买金的撞着卖金的》《老春水》《一瓢饮》《南洋滋味》等。
以下摘选于《〈台北人〉总也不老》辑一:
佛茶,不是喝的。
云南的茶花很有名,有一款“佛茶”更是名品。白先勇爱种花,尤爱茶花,他美国加州圣芭芭拉的住家,院子里种了不少茶花,包括佛茶,盛开时大美。说起来,佛茶还救了白老师一命。2000年盛夏的一天,他给一株佛茶培土时,顿感不适,心口闷痛,他放下工具立马去医院查看。医生告诉他血管堵塞达99%,随时有心肌梗塞而致命的危险。当天,就在医院里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捡回一条命”。白先勇与佛有缘,连救他命的茶花都叫佛茶。
说到这段往事,白老师连连感恩佛菩萨,他说就在2000年6月,他去日本京都参观了“三十三间堂”,里面供奉了1001尊观音塑像,震撼力之大,无以言表。白老师说:“走进去,在中间那尊观音前,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那一刻,我皈依的心很强烈。回到美国,有一天去给佛茶培土,随即发现了病兆,好像冥冥之中,观音菩萨在保佑我。”他的老朋友欧阳子说:“是1001尊观音把白先勇的命拉了回来。”两年前,我去京都,也去三十三间堂朝拜观音群像,还请了一块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牌送给白老师。
实际上,白先勇的家族信奉回教,可他多次表示自己的宗教情感是倾向佛教的,他自小就埋下了佛根,至今床头边还放着《观音勤行仪》,外出住旅馆也不例外。
(2015年,白先勇在台北龙山寺烧香拜佛)
2004年,青春版昆曲《牡丹亭》在苏州大学存菊堂大陆首演,演出前一天,我陪白老师去灵岩山拜佛。近代高僧印光大师曾住锡灵岩山,长期以来灵岩山保持着纯正道风,而且几代住持一直不修盘山公路,若你有心来此,就必须靠自己的双脚拾阶而上。那天白老师和我一步一步登上山,法喜充满。白老师跪地拜佛,让我联想到《红楼梦》里的宝玉出家。白先勇认为这一节“其意境之高、其意象之美,是中国抒情文字的极致。我们似乎听到禅唱声充满了整个宇宙,‘天地为之久低昂’ 。宝玉出家,并不好写,而后四十回中的宝玉出家,必然出自大家手笔。”白先勇不像很多人(包括张爱玲)一样贬低后四十回,他认为后四十回写得同样出色。张爱玲未必欣赏宝玉出家这一节,基本上可以说,张爱玲没有宗教情感,她对宝玉出家很可能无动于衷。另外,106回“贾太君跪地祷天”,贾母大红拜垫上那一跪,那一番念词,真个令人动容。想必张爱玲对这一节也没有特别的触动。张爱玲是我非常推崇的作家,但她没有宗教感情这一事实,不能不说少了一股“动力”,文学山峰的最后几个台阶她乏力了,上不去了。
这几年,每次去台北见白老师,他总带我去明星咖啡馆坐坐,听他谈艺文旧事,不亦乐乎。有时他也带我去寺庙烧香,2015年去台北,我们去了龙山寺,那天是个大日子,人挤人,热闹非凡,白老师就在人堆里点香拜佛,一如凡夫。白老师也坦诚,他对红尘还有几分留恋,做不到百分百看破放下。正是对红尘的几分留恋,拉近了白老师和我们的距离。
(白先勇在台北住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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