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洞国(1903年—1991年),字桂庭,汉族,湖南石门人,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曾参加东征和北伐,是最早参加抗日战争的国民党将领之一,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1933年率部参加了长城古北口抗战,“七七事变”后,相继率部参加保定会战、台儿庄大捷、武汉会战、昆仑关大捷、鄂西会战、第二次长沙会战等战役,屡创敌顽,战功卓著;1943年调任中国驻印军新一军军长,率部会同盟军收复缅北,扬威国外;1945年回国,历任第三方面军副司令、东北保安副总司令、代总司令等职,1948年于辽沈战役的重要时刻,脱离国民党阵营。

生死爱恨是人生难以逃离的重要抉择,郑洞国也有着同样的经历,面对生死、面对爱恨,他都被别人说成了“死”,给人的感觉是自己他说了不算,别人说了才算,但实际在这两项抉择面前,他都作了自己的主,并留下了一些值得人们回味的印记。

我们先说生死。

1947年10月以后,东北解放军先后发起秋季攻势和冬季攻势,国民党军队大批有生力量被歼,北宁路交通被切断,国民党在东北的战局再次急转直下。蒋介石闻讯大惊,于1948年1月10日飞抵沈阳,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成立东北“剿匪”总部,任命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剿总”总司令,同时任命郑洞国和范汉杰为副总司令。其后,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蒋介石与卫立煌拟让郑兼任第1兵团司令官和吉林省主席,担负固守长春的任务。

此时,长春已经在解放军的四面包围之中,郑洞国的许多幕僚、好友都劝他不要从命,他自己心里也颇为踌躇。3月下旬,在蒋、卫一再催促下,他只好飞赴长春,从此开始了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

当时,长春驻有新7军、60军及第1兵团直属部队、地方保安部队等约十万之众,市民亦有50万人。守军除了控制着城外飞机场外,与外界联系均被切断,城内粮食、燃料匮乏,人心涣散,士气低落,处境艰难。

郑洞国到任后,希望能凭借长春的坚固城防,长期固守下去。5月下旬,他曾出动部分部队向城外出击,准备在城郊搜购一些粮食。解放军乘机反击。国民党守军兵力受到很大损失,飞机场也为解放军所控制。其后,他有做过一些试探性的突围,但都以失败而告终,而随着10月中旬,解放军攻克锦州,切断了东北国民党军队通往关内的咽喉要道,在长春、沈阳等地的几十万国民党军队顿成瓮中之鳖。

痛苦无奈的郑洞国接受了蒋介石让他率部向沈阳突围严令,但士兵们因为长期饥饿,体力虚弱,失去了战斗的毅力和信心,突围之事只能停留在桌面上,很难有实际行动。10月16日,郑洞国再次召集部属制定突围计划,决定在第二天拂晓行动。但当天夜里,曾泽生率60军宣布起义,打乱了他的部署,突围被迫中止。

对突围已彻底绝望的郑洞国仍决心为“党国”效忠到底,拒绝解放军方面要其停止抵抗的要求,率特务团死守中央银行大楼,还亲笔写下与蒋介石的诀别书。“诀别书”在新近拍摄的《大决战》里,只有四个字——来生再见。实际大意是:“大局无法挽回,致遗革命之羞。”

蒋介石起初看到这四个字,非常感动,认为郑洞国这种行为是值得褒奖和学习的。但事实是,郑洞国部下的官兵们却不愿再为腐败的国民党政权做殉葬品,19日上午,新7军全体官兵宣布放下武器。21日凌晨,据守长春中央银行大楼的兵团直属部队以突围为名挟持郑洞国亦放下了武器投诚,长春获得了解放。如此一来,郑洞国又“活”了。

一个死了的人怎么能活过来呢?听到消息,蒋介石的脸上很挂不住,也便有了22日,中央社报道:“长春失守,郑洞国壮烈成仁,21日上午发出最后一弹,所属官兵300人亦全体殉职。”郑洞国的“死”就这样被炮制了出来,一个堂堂的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生死在此不由自己说了算,而是由自己的上司或者领导说了算。就这样,在国民党那里,活着的郑洞国成了一个“死”了的人。

再说爱恨或者说是爱情。诗人们说,爱到分别后,总会有那么一点点恨的。郑洞国“死”的时候,他的妻子是陈碧连,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我们不能说,郑洞国与陈碧连的爱情到最后成了恨,但他们分别后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点点的“恨”,让郑洞国最终也作主了自己的爱情。

郑洞国与陈碧连

郑洞国被围困长春时,陈碧连给他写过一封这样的家书,原文如下:

桂庭:

几个月来为了你的安危,使人时刻不能忘怀,寝食不安。桂庭,衰弱与憔悴的不是岁月,而是忧愁,数月来我身体坏透了,较前更消瘦多了!桂庭,你们被困在这孤城,到底要紧不……你真太大意了,你不顾性命在干,这是为了哪种?我想到这一切伤心极了,苦命的我,尚有何言!上天保佑你平安。应该很平安,因为你向来对人都好,心更好,应该有好报:秋风起,更愁人也。

莲上

九月六号

这封家书可谓字字深情,人们不难透过它看到郑洞国与陈碧连夫妻之间的深厚情谊。陈碧连出生于1916年,江西上饶人。从小长得亭亭玉立,长大后更是成为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她不仅长得美,而且受过教育,是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1933年,参加完长城抗战的郑洞国南下路过南京,在一位同乡家中和陈碧连相遇。

这时,郑洞国30岁,但已是一名旅长,是蒋介石的黄埔嫡系,在很多人看来属于前途无量的那类。但在婚姻方面,他却不很如意,原配夫人叫覃腊娥,是他15岁那年由家人包办的。今天,很多人都认为包办的婚姻是不幸的,但郑洞国和覃腊娥的包办婚姻却成了例外。婚后,两人情感甚好,很快就有了2子1女。随后,郑洞国参军,与妻子分离,而命运在此时对他进行了一次关于爱情的捉弄,参与中原大战的郑洞国忽然收到了妻子离世的消息——覃腊娥因染重疾,不治身亡。

覃腊娥的离去让郑洞国备受打击,他花了三年时间才从悲伤的心境中走了出来,与陈碧连的相遇让他拥有了第二次爱情。当时,他去探望自己的老乡肖忠贞,而陈碧连是肖忠贞夫人的堂妹,两人在肖忠贞的病床前巧遇,相互吸引,很快就谈起了恋爱,并于当年秋天结为夫妻。当时,陈碧连只有17岁,因为长相秀丽,与郑洞国结合在军中引起不小轰动。从现在留下的老照片上看,她也是相当惊艳的。郑洞国就这样让人羡慕地获得了美人的芳心。

接下来的日子大致是这样的,郑洞国继续以军人的身份奔走东西、征战南北,把陈碧连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为她留下了满满的思念。但这并没影响到她成为郑洞国的贤内助,她帮郑洞国带好孩子、照顾好老人,给了郑洞国一个安心的家园。两人的情感因此更加和睦、恩爱。

郑洞国先是将陈碧连接到云南居住,直到抗战胜利后,两人才在上海定居。但美中不足的是,可能是聚少离多的原因,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为了弥补这一不足,陈碧连后来收养了自己弟弟的女儿,这个女儿成了她与郑洞国唯一的养女。按理说,一个家庭在这时已经很是美满了,但在这很美满的背后却也隐藏着一些危机的伏笔。

郑洞国被蒋介石派到东北,陈碧连与他再次分离,而他在长春的“死”更让陈碧连悲痛不已。当时,陈碧连并不知道,在国民党刊发报道的一天之前,《人民日报》上已经刊登了另外一条新闻《郑洞国率部投降 长春完全解放》,整日以泪洗面。

最终是中央社消息的纸没有包住真实的火,陈碧连了解到郑洞国还活着的消息,也便有了其后不久两人在哈尔滨重聚——郑洞国投诚后不久,前往哈尔滨解放区学习,陈碧连获得批准前往陪同。“死”去的人重新享受活着的美好,陈碧连在此时被国民党的消息重重地忽悠了一把。而这次相聚也让她多少了解了一下北方的天气。

陈碧连的父亲陈鸿藻先生,早年加入同盟会,留学日本,在多地开办律师事务所,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大律师。陈碧连不光精通英语,还写得一手好字,而且长得漂亮。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白富美的典范或者代表。郑洞国的死而复生,虽然让她再次感受了爱的幸福,但从小的南方长大的她,却受不了北方的气候,又因为家庭优越环境、和郑洞国没有孩子,她忽然就变得多少有些“脆弱”了起来。

1948年10月,郑洞国(中)率部投诚,抵达哈尔滨。

从哈尔滨归来后,陈碧连与郑洞国在上海度过一段安静的日子,1952年,郑洞国被邀请前往北京出任水利部参事。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在郑洞国与陈碧连商量着搬家去北京的事宜时,和他一起生活了近20年的陈碧连却耍起了“小姐脾气”,以接受不了北京的气候为由,不愿与他同往北京。做不通陈碧连的工作,郑洞国只好只身前往北京,出人意料的是,一年之后,他收到了陈碧连来自上海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陈碧连已在协议书已经签好的名字,郑洞国多少有些气愤,但经过再三斟酌,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两人因此离婚。那么多艰难困苦与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没想到婚姻的船舶最后竟然翻在了陈碧连因为“水土不服”的水沟里。面对爱情,郑洞国多少产生了些当年在长春,活着的他被“说”死了的意思。两件事都让他无可奈何中倍感痛苦,而伴随着他的还有光明与兴奋,因此,他的人生很有些被夹在这种好坏消息里行进的意味,成了一般人很难体验到的一种独特感受。

50年代中期,郑洞国与顾贤娟新婚合影

后来的结局是这样的:孤身一人在北京的郑洞国经人介绍娶了第三任妻子顾贤娟。顾贤娟祖籍浙江,嫁给郑洞国时已经35岁,还带着前夫的女儿,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与郑洞国的情感。婚后,两人婚后恩爱有加,还生育了一个女儿。不幸的是,顾贤娟因为身体不好,于1972年因病去世,郑洞国又成了独身。而孤身一人在上海的陈碧连嫁给了一个商人钟某,但与郑洞国的不幸不同的是,她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钟某经营的公司被公私合营之后,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得拮据。不久,钟某又被判刑,出狱后没有工作,他们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七十年代,为了生计,离开上海来到苏州乡下,但钟某因为受不了生活的打击很快去世。陈碧连只能再回上海,依靠弟弟生活,又孑然一身了。

还有可能复婚吗?曾对北京水土不服的陈碧连来到北京,委婉地提出了和郑洞国提出复婚的想法,虽然得到了两家子女的支持,但却被郑洞国坚决地拒绝了。理由是: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成了永远错过的;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成了永远不能挽回的。在他最需要陈碧连陪伴时,陈碧连却选择离开了他,而他和陈碧连19年的婚姻已经在五十年代的北京太冷里冻结了。生活不可能永远给一个人留着门,爱情也不可能让一个人随时任性。就这样,他彻底了断了与陈碧连的前缘。

1991年,郑洞国在北京病逝,享年88岁。得知消息的陈碧连从上海赶来参加遗体送别仪式,当时是1 月份,北京的天气格外冷,但她说自己这辈子最值得留恋的时光,是与郑洞国19年的婚姻生活,而她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当年不该与郑洞国离婚。就这样,她带着这份没能补回的遗憾,于2006年因病去世,终年90岁。

孔老夫子说“未知生焉知死”,生死在这里被划到了同等的位置。但在现实生活里,生在很多时候的确要大于死,也就是说客观的生永远大于主观的死。这是因为,人既可以做到向死而生,也可以做到向死而死,但在决定的过程中,人本身是生的。

都说,人生有很多因素让命运不能由自己来决定,这种因素的主观与客观总是缠绕在一起,让人一时难以分清,进而在阴差阳错里变得悲悲切切!回头看郑洞国的经历,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与陈碧连的爱情是向死而死,一死永死,永远也都没能再“活”过来,而投诚却让他死而复生,“生”在了光明的世界里。郑洞国走向光明虽然与陈碧连作死爱情不可同日而语,但同样讲述这样一个道理:人活一世,需要的往往不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而是判断是非能对错的能力和智慧,以及走向光明与美好的勇气与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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