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揭开两千年前霍光废立刘贺迷局的考古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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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江西省南昌市大塘坪乡观西村村民报警说附近一座古墓发现盗洞，于是江西省文物部门立即对古墓周边进行调查。而随后持续长达五年的保护性挖掘，让这次考古成为轰动一时、拥有多个之最的世纪考古大发现。

海昏侯墓远观，江西省南昌市大塘坪乡观西村

这就是著名的西汉海昏侯刘贺墓的考古发掘，央视曾现场直播主棺室开棺。这次考古出土了一万多件珍贵文物，包括大量的简牍（当时的书），文物价值不可估量。

当然，本文重点不在本次出土的文物价值，而是关于墓主刘贺的形象问题，因为这涉及到两千年前历史上第一次废立皇帝的事——即仅做了二十七天皇帝的刘贺就被当时的权臣大司马霍光废黜，理由是刘贺“行淫乱”，就是荒淫无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刘贺真的是荒淫无道吗？

考古现场全景图

刘贺，汉武帝的孙子，封为昌邑王，封地昌邑在今天的山东菏泽市。公元前74年，汉昭帝驾崩后，权臣霍光于是选昌邑王刘贺继承帝位，结果刘贺刚做了二十七天就被霍光废了，重新立了刘病己继位，就是汉宣帝（我在另一篇文章里写过汉宣帝，很有作为的皇帝）。皇帝的废立自然是天大的事，可这一废一立仅仅时隔不到一个月，如此仓促显然非常不寻常，袁世凯复辟还做了两个月皇帝呢。那么，这废立的背后又到底隐含了什么呢？

海昏侯墓考古现场

我们先看史书的记载，在班固的《汉书·昌邑王刘贺传》中记载“……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乱。大将军光与群臣议，白孝昭皇后，废贺归故国……”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因为“行淫乱”被废。至于怎么淫乱，则记载在《汉书·霍光金日磾传》中，写了一大堆如刘贺在来长安的路上抢女人，到宫里在昭帝大丧期间还整日歌舞饮宴，还去昭帝的后宫淫乱等等许多不堪的事。于是霍光在奏明太后以后就把刘贺废了，另选刘病已为帝。

刘贺从皇帝到昌邑王再到海昏侯

如果按汉书的记载，那么刘贺确实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荒淫无道，被废理所应当，但事实真是这样简单吗？且看趣正史以下几点分析：

1、立刘贺之前曾经考虑过广陵王刘胥，但因为行为不端放弃了

昭帝死后，霍光开始选的是汉武帝的另一个儿子，广陵王刘胥，本来这个人的身份是非常合适的，但因为“广陵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就是说广陵王行为失道，不能当皇帝，所以最后霍光没有起用，而改为刘贺。由此可以看出，霍光对被选人肯定是先详细了解的。如果刘贺真的这么荒淫不堪，霍光怎么会不知道呢？明知荒淫又怎么还会选他来呢？

漆器，上面写有昌邑九年等字样

2、就是这次海昏侯考古发现大量的书籍反映主人的爱好修养

本次考古发现墓主人身边陪葬了大量的竹简和木牍，就是当时的书，涵盖《诗经》《礼记》《论语》《春秋》《孝经》等儒家文化经典，还有《医书》《六博棋谱》等等，很多都是久已失传的珍贵资料，包括《齐论语》。古人崇尚“事死如事生”，陪葬物除了珍宝以外都是墓主人生前喜爱之物。由此可见刘贺生前必定喜欢读书，兴趣广泛，自幼生活在山东孔孟之乡，接受儒家教育，受儒家思想熏陶，即使品行没那么优秀，但也不至于就那么荒淫无道，刚继位就这么乱来啊。

考古现场航拍图

3、刘贺称帝以前的某些言行也能反映刘贺部分形象。

在《汉书王吉传》中记载王吉的一件事，说他在昌邑王手下任职时，昌邑王刘贺一次在封地里骑马飞驰，可能速度太快，不像个藩王的样子，于是王吉就劝刘贺说你这样不符合礼制和藩王的身份，于是刘贺就听从了然后改了。由此可以看出，刘贺并不是目中无人不听劝告的人，还是能够虚心听从别人意见的。

刘贺棺木里存有大量竹简和木牍

4、刘贺二十七天里做错事的时候为什么霍光不提出建议呢

史书中并没有刘贺在做皇帝期间，手下大臣包括霍光提出意见而刘贺不听的记录。刘贺所有的罪名罗列，都是在废刘贺时宣布的。这就也显得很不正常。哪有皇帝荒淫无德，群臣一句话不提的，那些言官谏臣呢？被废了，却洋洋洒洒罗列出那么多罪状，之前干嘛去了？不是很可疑吗。

海昏侯刘贺墓内一些木牍残片

5、从刘贺被废后君臣一些言行也能侧面反应出一些迹象

1）当霍光来到刘贺面前让刘贺退位时，刘贺当面对霍光说了句“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这句话出自《孝经》，意思是“天子身边如果有七位敢于直谏的大臣，那么天子再没有德行也不会失去天下了”，圣贤之语刘贺那种紧迫的情况下张口就能说出，而且很合时宜，侧面也反应了刘贺的文化素养，绝非一个只顾荒淫不喜读书之人。

海昏侯刘贺墓内一些木牍残片

2）刘贺被废，其手下200余官员被霍光下令处死，这些人被杀时都大哭喊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刘贺真是荒淫被废，手下人被杀时应该说“你这大坏蛋，让你天天学好就是不听，害死我们了”。这里当断不断，显然另有所指，意为迟疑没做什么事，结果来不及了。再说了，领导荒淫无道，你杀那么多大臣干嘛，而且偏偏要杀刘贺带来的官员，说他们纵容，杀几个为首的不就行了。真说纵容，那这二十七天里，你们这些朝臣是不是也算纵容也该杀呢？

海昏侯刘贺墓内一些编钟

3）刘贺先被废为昌邑王，后来继续被降为海昏侯，封地由山东的昌邑改为江西豫章（今南昌）的海昏。在海昏侯位置上，有一次一个小官叫孙万世的，去见过刘贺，问刘贺“前见废时，何不坚守毋出宫，斩大将军，而听人夺玺绶乎？”贺曰：“然。失之。”意思是被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坚守不出，派兵杀了霍光呢？却任由别人夺了你的印玺。刘贺回答“是啊，我错过了机会”。显然，这一问一答，和荒淫也没有任何关系，更像是一种博弈，失了先机。

霍光墓位于咸阳，为汉武帝茂陵陪葬墓

6、霍光列举的刘贺的罪状里有一条很可疑

霍光说刘贺“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这里旁午是四面八方、到处的意思，就是说刘贺在位的二十七天里，不停地派人往四面八方各个官署下令征集物品用于淫乐，共一千多次。这也很奇怪，这个刘贺自己在宫里淫乱还不够，还派人平均一天几十次的外出到官署里索要物品。历史上真正荒淫的皇帝多了，有这样的吗，平均一天派出几十人出去？显然不正常。但是要说派人出去各个地方讨论些事情，谋划些什么，倒有可能。这里说明一下，关于汉书里“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这句，有文章误解说这是刘贺二十七天里干的坏事数量，然后多互相复制抄袭，结果很多文章都这么说。但是结合上下文，这里应该是指“持节诏诸官署征发”的事。

证明墓主人是海昏侯刘贺的关键证据：刘贺。这是官印

由此可见，关于刘贺被废的原因，原本的史书记录里就疑点重重，加上现在海昏侯墓的发掘，大量的随葬诗书典籍的出现，也进一步印证了刘贺并非不读史书荒淫无道。更反映出史书里的刘贺形象可能并不是实际的刘贺。而更有可能的是，完全没有根基的刘贺即位后，忌惮霍光的势力，急于短期内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操之过急，让霍光感觉日后难以驾驭，于是就干脆废了。

证明墓主人是刘贺的关键证据印章：大刘记印，这是一枚私印

刘贺之后就是霍光另立的汉宣帝刘询，因为刘贺的被废，自然让刘询有所忌惮，在霍光在世时唯霍光命是从，韬光养晦，等霍光死后，找了个机会即雷厉风行迅速铲除霍氏家族，连根拔了这个外戚大患。

历史就是这样，充满太多偶然，如果刘贺没有被废，我们的汉宣帝就不会有，也不会有“孝宣之治”了，历史的魅力或许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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